“沈炼只不过是个武夫。
无论他的武功多么渊深，无论他做过多少大事，他在大明的身份，都是六扇门捕快，是朝廷培养的武者。”
里赤媚的声音很清冷，即便是在给方夜羽讲课，也没有任何温言软语。
蒙元的皇子有很多，嫡系皇子也有好几位，方夜羽只是皇子，不是皇位的继承人，谁知道他未来会如何？
哪怕方夜羽拜庞斑为师，在蒙元供奉武者中威望极高，也曾亲身入中原拉拢中原帮派，设立诸多情报站。
这又能怎么样？
这特么能够证明什么？
蒙元崇拜勇士，武功高强能够得到诸多推崇，但再怎么厉害的武士，能够做到的最高地位，也不过是国师。
难道方夜羽的理想是蒙元国师？
在蒙元随便找个傻子，请他嗑三斤瓜子，让他分析此事，他也知道这肯定是胡言乱语，方夜羽的目标是可汗。
武功再怎么高深，在供奉武者中的威望再怎么强，对于争夺可汗之位，几乎没有任何帮助，全部都是无用功。
另外，武道非常的吸引人。
武道顿悟时的那种畅快，那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会让人觉得，人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妄，唯有武道才是真理。
里赤媚曾感受过这种诱惑，深刻感受过数次，但他每次都选择忠诚。
方夜羽能够把握住么？
庞斑能教导方夜羽武道，但对于别的那些事情，不免会有几分欠缺。
方夜羽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找了诸多老师，学习各种知识，对于里赤媚的指点，恭恭敬敬的聆听。
这是从中原文化中学到的道理。
那是大明开国大儒宋濂的作品，是宋濂写给东阳马君则的劝学书。
方夜羽读了之后觉得，宋濂穷苦出身都能有这般成就，我是天潢贵胄，掌握庞大资源，岂能落后于人呢？
每次有前辈指点道理，方夜羽都会按照宋濂描述的那样：
立侍左右，援疑质理，俯身倾耳以请；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复；俟其欣悦，则又请焉。
这个学习态度，让里赤媚感觉非常满意，指点方夜羽接下来的路。
“我知道，当初在济南的时候，沈炼坏了你的好事，甚至和郭不敬设下连环计策，把强望生由蚩敌击杀掉。
这是你出道以来最大的失败！
你当然不会甘心失败！
你想在沈炼身上找回场子！
从武者的角度而言，你这么做没有任何错误，如果你的目标是登临武道的最高峰，我会全力支持你这么做。
你的理想是武道么？
既然不是，你与沈炼置什么气？
你的对手是沈炼么？
你是皇室子弟，沈炼只不过是六扇门的小捕快，你和他竞争，就算能够取得最终胜利，你能得到什么收获？
皇室子弟，对手当然是皇室。
看看朱元璋的儿子都在做什么。
大儿子朱标负责监国，对外作战时的粮草军械，全都是朱标在负责。
四儿子朱棣攻伐西夏，即将立下灭国之功勋，是大元最强大的敌人。
二儿子朱樉性格虽然残暴，但既擅长带兵打仗，也擅长修建城池，曾经带兵击败吐蕃，打的吐蕃抱头鼠窜。
三儿子朱棡阴狠毒辣，是一把锋利的利刃，正在帮朱元璋清理朝堂。
他们四个都是皇子，他们做的都是皇子应该做的事，你扪心自问，出道至今立下的功勋，能够比得上哪个？
且不提朱标朱棣，你距离他们的差距着实有些大，就连朱樉朱棡，功勋也远远超过你，你难道不该反省么？
如果你想登临可汗宝座，就要把目光放的长远，你的对手绝不是沈炼。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你的对手很显然是沈在宽，你必须先赢过沈在宽。
沈在宽来西域的目的，无外乎是安抚西域诸国，结交更多的朋友，明朝多出一个朋友，咱们就少一个朋友。
你是皇子，这些事情你要负责。
至于沈炼这位中原高手，自然是由大元的武者负责，领队对领队，武者对武者，脑子对脑子，拳头对拳头。
现在你明白了吗？”
里赤媚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方夜羽认认真真的听，一字一字的记，把每个字都背默下来，刻录在脑海之中。
曾经有段时间，方夜羽总觉得自己似乎缺了什么，尤其大明湖畔，感受到弘历的威压，竟然有些毛骨悚然。
他去请教庞斑的时候，庞斑的答案是实力不够强，导致自信心不足。
这个答案绝对没有错误。
如果弘历敢对着庞斑装叉，庞斑绝对反手一拳，把他轰的渣都不剩。
正确的答案，却不适合方夜羽。
方夜羽甚至觉得越发迷茫。
他本以为是沈炼带来的挫败，想要击败沈炼找回信心，如今听到里赤媚的教导，才知道自己真正缺了什么。
——他自幼便定下远大目标，为此付出无数的努力，与此同时，他选择一条最崎岖、最狭窄、最堵塞的路。
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
走这条路的后果，就是如果他执迷不悟，必然会被别的皇子斩杀，如果他及时醒过来，能成为新的里赤媚。
方夜羽练武的天赋非常好。
如果方夜羽想取代自己的位置，里赤媚肯定全力支持，全心全意教导。
“里老师，你对沈炼怎么看？”
“这是一个既冷静又疯狂的人，无论他表现得多么狂野，多么凶悍，多么如疯似狂，内心一定是冷静的！”
里赤媚向前走了半步，看着围绕篝火载歌载舞的众人，目露谨慎之色。
“我们方才借助晚风，释放了能影响精神的‘欢乐笑’，这些人虽然有中毒的迹象，但这何尝不是陷阱？”
武周时期，甘凉州盘踞着名为“黑衣社”的邪魔外道，这些人擅长以毒术对付强敌，欢乐笑就是其中之一。
此药能够让人变得疯癫，疯疯癫癫的载歌载舞，直到气力衰竭而亡。
后来黑衣社被狄仁杰剿灭，诸多毒物付之一炬，总坛也被彻底毁灭。
里赤媚外出历练的时候，偶然进入黑衣社总坛遗址，从中找到半份欢乐笑的药方，让蒙元的神医完善此毒。
最新研究出来的药物，没有原版那种恐怖杀伤，却能在无声无息间，让所有人都中毒，进入欢乐的状态。
沈炼等人确实中毒了。
除了楚留香！
楚留香的鼻子不能呼吸，任何呼吸类的迷幻药物，对他均没有效果。
察觉到中毒之后，沈炼快速做出两件事，其一是让众人载歌载舞，借助欢乐笑的药力，发泄出心中的郁气。
其二是让楚留香戒备，楚留香并非是在舞蹈，而是认真的观察四周。
如果方夜羽贸然出手，甚至释放出一点点杀意，都会被楚留香察觉。
再然后，就是大军围杀。
里赤媚的轻功高深莫测，但若论长途奔驰，未必跑得过楚留香，再加上方夜羽这个累赘，很可能陷在此地。
沈炼的算计很好，但里赤媚显然不是好惹的，立刻猜到沈炼的想法，借机教导方夜羽，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方夜羽叹道：“可惜了驭风者，为了这些人，我付出了万两黄金。”
里赤媚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付出个狗屁！
方夜羽雇佣驭风者，本就是想借大明使团的刀，重创驭风者，然后趁机把残余的人收服，变为自己的力量。
驭风者是非常好的下属。
心狠手辣，对敌无情，精通骑射，来去如风，并且常年生活在沙漠，对于沙漠的环境，比任何人都熟悉，对于沙漠宝藏的传说，同样非常熟悉。
他们甚至收藏了诸多宝物。
从唐朝传承至今，驭风者接掠过多少商队，那可真是数也数不清。
金银珠宝拿出去花销，这些东西没什么存量，但不认识的宝物，全都留存了下来，日后找机会贩卖出去。
他们曾经做过这种生意。
西域大漠有两处这样的地方。
一处叫做财神客栈。
一处叫做易楼。
财神客栈每年开放一次。
易楼天天开放，并且培养了数位专业的鉴定大师，甚至还是个销金窟。
卖完宝物之后，可以顺手把得到的金钱，全都用在易楼的酒色赌上面。
这两处势力都是近些年兴起，驭风者不可能带着所有宝物去销赃，只出售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藏在宝库内。
只要得到这个宝库，五年之内，方夜羽在钱财方面，都可以大手大脚。
如果借助驭风者的力量，挖掘到沙漠中的宝藏，获得巨量的财富，必然可以在皇子争夺中，占据绝对优势。
钱财是最好用的武器。
中原如此，蒙元如此，世界如此。
至于驭风者会不会保持忠诚，会不会在找到宝藏之后立刻反噬，方夜羽丝毫不担心，毕竟，里赤媚在这里。
大明千军万马围杀，再加上虚若无郭不敬等高手，尚且杀不死里赤媚。
难道驭风者比虚若无更可怕？
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才请来里赤媚相助，如果不充分发挥价值，莫说方夜羽觉得亏，里赤媚也会看不起他！
不能榨干我，你请我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我要偶像签名的么？
……
篝火缓缓的熄灭，狂欢的武林高手纷纷回到帐篷，有些闭目养神，有些打坐练气，有些做比较欢乐的事。
沈炼越来越觉得，韦青青青实在是太伟大了，竟然创出了隔音气罩。
不知这门功夫能不能扛降魔琴？
回杭州的时候可以去试探几番。
顺便试试某个特殊的猜想。
风四娘娇声道：“想什么呢？”
“六合青龙！”
“想青龙做什么？”
“你可曾听说过青龙降白虎？”
风四娘闻言大羞，很是羞涩的咬了沈炼一口，左诗却觉得很欢畅，她很喜欢这种氛围，真的是非常喜欢。
沈炼知道，风四娘误会了。
此青龙非彼青龙！
此白虎非彼白虎！
不过，误会的实在是太妙了！
让误会来的更猛烈些吧！
……
按照方夜羽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设置诸多险境，围杀大明使团，在击败沈炼的同时，杀掉沈在宽这位使者。
不过昨晚得到里赤媚指点，方夜羽心知自己走了歪路，并且为歪路浪费了无数资源，立刻理智的做出改善。
方夜羽做事非常干脆。
无论曾经付出多少成本，只要发现赚不回收益，立刻就把成本舍弃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果连这点决断都没有，就不要想着能够成为蒙元可汗了！
方夜羽停止布局，自是无人敢来挑衅使团，沈炼颇为诧异的说道：“看来对方有高人，这伙人不好对付。”
靳一川笑嘻嘻的说道：“我才是使团的副使者，二哥你越权了！”
“行，接下来的事你负责，我去帮楚留香找苏蓉蓉等人，怎么样？”
“二哥你是在开玩笑吧？”
靳一川心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如果你离开使节团，导致沈在宽被人刺杀，谁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当然不是！”
沈炼已经想好全部计划：“使团到达肃州卫之前，不会遇到强敌，而且我们不是全都走，只有部分离开。
我堂哥沈浪，丐帮帮主萧峰，还有我师姐风四娘，都会暂时留在使团。
离开的只有我、楚留香、胡铁花、唐竹权四个人，另外，此事绝对不算是违背军法，我有陛下给的令牌。”
沈炼掏出一块牌子。
这是在出发之前，朱元璋给沈炼发的通行证，让沈炼执行秘密任务。
这件任务必须完全保密，即便是靳一川、风四娘，也绝对不能知晓。
沈炼原本想着，狠狠杀几次，把暗中盯着的人杀怕了再离开，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离开，这倒是件好事。
靳一川苦笑道：“二哥，如果使团出了事情，我可担待不起啊！”
沈炼给了他一脑崩儿：“别特么和我哭穷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小子偷偷藏着的暗手，至少还有五六个。
别的人我没注意，你师兄丁修便藏在军中，有他在，你有什么可怕的？
擎天剑派的高手也在使团吧？
我看到有两人的气机很凌厉，应该就是擎天剑派两位天才弟子，易水寒和原啸天，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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