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想得太多，并且无法克服这个缺点，所有聪明人都是如此，包括我在内。”
沈炼牵着狗在前边走，一边用逗猫棒逗弄大黄狗，一边解释方才的事。
“里赤媚当然想动手，他知道我的想法，也知道我能猜出他的想法，更知道我是在诱敌，故意显露出破绽。
他必须判断，这是诱敌之计，还是我摆出来的空城计。
如果是空城计，到底能获得什么样的收益，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风险。
如果是诱敌之计，我此时此刻掌握的筹码，如何限制住他的速度？
我身经百战，江湖中关于我的各种战绩，随随便便就能收集上百卷。
师姐同样是身经百战，蒙元关于你的卷宗，至少搜集了七八十卷。
唯独左诗没什么战绩。
江湖人只知她是我的助手，擅长厨艺和酿酒，别的近乎一无所知。
如果情报能力非常好的，可能查到左诗身上有暴雨梨花针，也可能查到苗疆时的经历，推测她有紫玉琵琶。
别的线索呢？
没了！
这些能够限制住里赤媚么？
或许可以，但不保险。
这不符合我的谨慎作风。
这是不是也属于诱敌之计？
里赤媚这种身份，只要出手，便必须成功，失败的代价会非常惨痛。
因此，他必须详细调查左诗。
这些杀手做事非常的凶煞，也曾靠着沙遁之法击杀诸多豪杰，但却只不过是棋子，无声无息的死在此地。”
杀手，无论武功多高，无论手段多么精绝，无论智慧多么卓越，都必须遵循最基本的规则——收钱杀人。
只要收了钱，就必须出手。
只要他没有金盆洗手，就必须接受客户雇佣，为了钱财付出生命。
要么付出别人的命。
要么付出自己的命。
杀手历来都是如此，哪怕是中原一点红、司马血，也没有丝毫例外。
刺杀沈炼的杀手，全部都是技艺卓绝之辈，但他们拿了方夜羽的钱，就必须出手刺杀，最终倒在沙丘之上。
他们会被黄沙吸干水分，变为五具脱水干尸，靠着沙漠气候天然防腐，在千百年之后，被考古学家挖出来。
那个时候，或许会身价倍增。
沈炼脑子乱七八糟的感怀，柴玉关却没有这个心思，他已经察觉到四面八方尽是杀意，什么地方都不保险。
万里黄沙，茫茫大漠，竟然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没有他的隐蔽之所。
结怨如此之多，却能够舒舒服服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柴玉关足够谨慎，并且灵觉敏锐，能够感觉到杀机。
杀机究竟来自于何处呢？
杀机无处不在。
如果他精通观气之法，便会看出自己的死兆星，已经比明月更加闪亮。
这是命运最后的光辉。
这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
……
色使者带着白飞飞到了目的地。
这是柴玉关对他下的命令，也是他必须遵守的命令，违背则必杀之。
一天之后，会有“脚”把白飞飞送到别的地方，然后再次换位置，足足交换五六次方位，才会献给柴玉关。
每次交换位置都有岗哨。
每处岗哨都有特殊口令。
每个部分都会被“脚”隔开。
无论哪个部分出现问题，只要把脚斩断，便能断绝一切联系，即便是王怜花这等怪杰，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直到他遇到了沈炼。
王怜花忽然发现，自己所学虽然足够广博，但思维并没有那么开阔。
何必要去跟踪这些脚夫呢？
何必要弄清楚完整的链条呢？
何必要用最原始的方式跟踪呢？
人会被各种假象迷惑。
狗不会！
狗只相信自己的鼻子。
柴玉关能想着防备敌人，却没想过如何防备狗，就算他想过，就算弄出多种气味混淆，也绝对瞒不过大黄狗。
白飞飞在铸剑城那几日，用的都是特制的脂粉，能把气味存留很久。
王怜花看着牵着狗的沈炼，略有些好奇的问道：“老沈，你给白飞飞用的是什么脂粉？我怎么嗅不到呢？”
白飞飞已经被色使者运走，倒也无需继续隐瞒，而且根本就瞒不住。
沈浪早就猜到这些事，原本想着阻拦他们，不让白飞飞如此冒险，没想到被云梦仙子牵绊，最终没能成功。
希望白飞飞平安无事吧！
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孩！
沈浪心中暗暗为白飞飞祈祷。
风四娘打趣道：“因为你的鼻子不是狗鼻子，所以伱肯定嗅不到。”
“非也非也，人的鼻子，其实也能嗅到这个味道，只不过唯有特殊的鼻子才能嗅到，比如某个桃花鼻子。”
“桃花鼻子，楚留香？”
“没错，白飞飞使用的，是楚留香特制的香水，盗帅踏月留香，如果这么轻松就被破解，何来盗帅威名？”
“所以，即便柴玉关设置阻碍，能够瞒过大黄狗，咱们还有楚留香。”
风四娘很是得意的称赞沈炼，转而觉得这话不对，算了，反正楚留香暂时不在这里，这话没人会传出去。
沈浪问道：“柴玉关很谨慎，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根据我的观察，此人最为擅长的，应该是危机感应。
他能提前感知到各种危机。
他会在危机降临之前做好预案。
如果是他抵抗不了的危机，那就及时跑路，潜藏在万里黄沙之中。
追踪柴玉关非常困难。
没有人知道他的气机是什么模样。
至于白飞飞的计划……
我有一种预感，柴玉关根本就不会见到白飞飞，在白飞飞出手之前，柴玉关便会离去，只留下一座空城。
沈炼，我还记得你说过的故事。
空城不是被动逃避，是防守反击。
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被迫离开自己的巢穴，他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在巢穴最深处，布置最炸裂的陷阱。
硫磺、火药、毒砂、弓箭。
咱们进入柴玉关老巢之后，很可能会遭遇这些，千万要做好准备。”
王怜花闻言心中生出冷意。
沈浪往日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今日却说的如此直白，如果柴玉关用出这等歹毒算计，到时候该如何应对？
以王怜花的学识，如果柴玉关用的是机关陷阱，或者是蚀骨剧毒，王怜花毫不在意，挥手间便能尽数破解。
假如埋藏巨量火药，看到人之后直接点燃，王怜花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玩意儿谁都没有办法。
王怜花小声问道：“你们都是在哪儿看到的故事，怎么这么阴险？我觉得自己非常阴险，但与这些相比，却干净的好似小白兔，真是长见识了。”
沈炼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而且小王你别和我扯犊子，这把戏能瞒得过别人，怎么可能瞒得过你？”
王怜花略带无趣的撇了撇嘴。
虽然他想的没有沈浪那么长远，但若说没想到这些，纯粹是胡扯蛋，这家伙有八百个心眼，还都是坏心眼！
只不过最近和沈浪比智慧，接连输了好几次，便想着故意示弱，为此展示出高超演技，连风四娘都被瞒过。
然后，就被沈炼拆穿了。
真是个煞风景的肌肉蛮子！
“你们说，柴玉关会在哪里？如果他想跑路，会向哪个方向逃命？”
风四娘心知，在场几人，人均八百鬼心眼儿，聪明人最不愿意的，就是承认不如别人聪明，所以她只能主动提出这个问题，让三个聪明人讨论。
沈浪道：“不会非常远。”
王怜花道：“他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势力被毁掉，以此作为耻辱，鞭策自己砥砺前行，成为练武的动力。”
沈炼道：“如果是毒砂暗箭，或者是自毁机关，那是柴玉关的手笔，如果是巨量的火药，那就说明，有别的势力参与了这件事，很可能是蒙元。”
“为什么？”
风四娘很贴心的充当好奇宝宝。
“因为柴玉关这种人，不可能在自己老巢，布置巨量火药，他担心有下属想杀他，担心有人去点燃火药。
我唯一没想明白的，便是谁会给他提供火药，蒙元哪方势力入局？”
“难道不是方夜羽？”
“肯定不是方夜羽。”
“为什么？”
“因为方夜羽没有这么狠。”沈炼淡淡的解释道，“现在还都是推测，但如果真的埋藏火药，说明最新入局的这一方势力，非常擅长玉石俱焚！”
……
柴玉关老巢。
柴玉关略带惊艳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他也算是见多识广，还曾拥有云梦仙子这等绝色，但见了眼前佳人，仍旧觉得震撼，用出无限的占有欲。
然后，他把欲望压了回去。
柴玉关喜好酒色，好色如命，这是江湖流传的资料，是他的真实性格。
但是，如果真的相信这个，觉得他会为了女色不顾一切，柴玉关肯定会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人记到下辈子。
这辈子呢？
怎么可能还有这辈子！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你可以称我为——甄夫人！”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方夜羽的未婚妻甄素善，她是色目贵族，自幼学习武功权谋，武功智计更胜方夜羽。
如果只是比较布局，甄素善未必能胜方夜羽，甄素善的恐怖之处，在于即便失败了，也能狠狠的咬一口。
举个例子。
方夜羽的布局，成功了，能够用微小的代价吃下最大的肉，失败了，要么损失惨重，要么则是狼狈逃离。
甄素善的布局，成功了，能够用三成的牺牲吃下全部的肉，失败了，己方损失惨重，对方也不会好过，并且在逃离之前，恶狠狠咬下一大块肉。
处于优势的时候，自然是方夜羽更胜一筹，因为他的性格更加沉稳。
处于劣势的时候，自然是甄素善更胜一筹，因为她的计划更加狠辣。
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那就不要做胆大妄为的事。
他们如今处于劣势。
对内对外都是劣势。
全方位的劣势。
对外，蒙元和色目敌不过大明；
对内，方夜羽夺嫡之路刚刚起步，比起几个兄长多有不如。
在这等情况下，自然显得甄素善的布局能力更强，惹方夜羽或许无事，敢招惹甄素善，她就敢滋你一脸血。
西域这盘棋，对于方夜羽的夺嫡之路很重要，虽然各怀鬼胎，貌合神离，甄素善还是选择帮方夜羽一把。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未婚夫。
如果方夜羽被坑死，自己岂不还没过门就成了寡妇？这可大大不好！
甄素善轻轻的修着指甲，玉锉子在纤纤玉指上不断的锉动，柴玉关的目光跟着玉矬子，内心也跟着玉矬子。
“你以为我是在比对定力？”
“难道甄夫人还有别的目的？”
“我来救你的性命。”
“谁要杀我？”
“沈炼、沈浪、王怜花、风四娘、云梦仙子，他们即将找到这里。”
“他们凭什么能找到我？”
“狗。”甄素善冷冷一笑，“你做事足够隐秘，能够瞒过神捕追踪，却瞒不过狗鼻子，这就是你的破绽。”
柴玉关略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任何波动，淡定的说道：“就凭他们，想要杀死我，或许还有些不够。”
甄素善道：“足够了，沈炼风四娘能杀你一次，沈浪能杀你一次，王怜花云梦仙子能杀你一次，他们合起来还能再杀三次，你难道是属猫的？”
“这里是我的家。”
“我知道你布置了很多机关，但你的好儿子王怜花，学问不亚于昔年的东邪黄药师，机关根本拦不住他。”
“这里有我的人。”
“先前龟兹国内乱，仅仅只是一次冲锋，沈炼便挑杀二百余人，你麾下的那些喽啰，能够挡住几次冲锋？”
“我能与他们玉石俱焚。”
“你没有这个能力，因为沈浪会提前洞察一切，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我离开此地，我会让你看到，你的对手都是什么人，你也会看到，跟我走是多么的明智，是多么的幸运。”
甄素善递过去一张图纸。
“距离他们到来还有三日，把你制造的机关按照这张图纸修改，三天时间足够修改完成，然后赶快离开。”
“你竟然知道我的机关？”
“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你是靠着什么起家的？你能背叛别人，你的属下当然能背叛你，这非常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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