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跟常见的粮食小菜都不一样。
倒不是说茶树要在什么特定的地方才能活,而是因为茶树长成的地方不同,会导致生成的茶叶滋味显出差异。
而品茶,一是看重水温手法,更重要的就是茶叶本身带着香气不同。
琳琅满目的茶叶之所以分出了价格上的高低贵贱,这些都是原因。
桑枝夏对品茶不堪入门,可对茶树的种植生长条件却是门儿清。
而徐璈在她提出想种茶树后,迅速捋清了大概思路,借口说正事儿得握了软手,不等桑枝夏看出异样就说:“这边山下平原长出的是一种大叶茶。”
“这种大叶茶味儿不足,毫无余香,与其说是茶叶本身的香气,倒不如说全靠揉杂进去的陈皮带香,不算好的,全看手法。”
西北本地不盛产茶叶,常见的大叶茶还只能论茶中末端。
这种到了懂行的人嘴里一品就知优劣的东西,费大力气种了,最后千里迢迢拿出去也卖不出价钱。
白费劲儿。
见桑枝夏蹙眉不言,徐璈接着说:“然而西北气寒,除去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尚有无数更寒的高山之巅。”
桑枝夏眯起了眼:“你是说?”
“墨茶。”
徐璈自幼长在老爷子膝下,对茶道的钻研不说精通,可也绝对算得上是个行家。
见桑枝夏一脸茫然不像是知道墨茶是什么的样子,徐璈笑着揪了揪她的耳垂,解释说:“墨茶是有名的高山寒茶。”
因生长在一年中冰雪覆盖的超过半数时间的寒冷之处,茶叶的筋脉和颜色极深,浓黑似墨,冲泡开后墨叶舒展,茶汤色泽略显浑浊。
墨茶入口极香,且自带一股残留在舌尖的凌冽寒意,自有清心醒神之效,还可作降心火宁神之用。
然而墨茶每年可得的分量极少,故而价格极高,可称为一两千金也不为过。
桑枝夏听完了迟疑道:“你说的这种墨茶,往年都是在何处产的?”
徐璈笑了:“就在西北。”
只是墨茶的茶树多为天生地长,还多生在悬崖峭壁,采摘极难,也不多见。
桑枝夏眼底渐渐生亮:“就是西北产的?”
“对。”
徐璈捏了捏她的手说:“我昨日已经让宋六他们去山里找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茶树,要是有的话……”
“有的话原地不要动,做个记号回来告诉我,我亲自去挖!”
徐璈哭笑不得地啧了啧,乐道:“枝枝,这不是谁去挖的事儿。”
“咱家都是平原上的耕地,可我跟人打听了,墨茶都长在山间不落平原,挪到山下的不管怎么侍弄都无法种活。”
“你想没想过,把茶树挪下山后怎么处理?”
就算是挪下山侥幸种活了,那后续呢?
墨茶之所以千金难得,贵就贵在那一丝山间得来的冽然寒意。
可若贸然挪了地方,采摘出的茶还能保留这样的滋味么?
若是失了原有的特色,那千辛万苦弄来的墨茶,与寻常的大叶茶又有何区别?
桑枝夏若有所思:“必须长在山间?”
“别急,我想想法子。”
只是在想到栽种墨茶的法子之前,茶山的事儿也不能就此耽搁了。
墨茶暂时不行,可能种的不是还有其他茶么?
选出几种值得折腾的来种不就好了?
徐璈含笑点头,看着桑枝夏白嫩的脖颈舌根隐隐发痒。
徐璈正挣扎要不趁着四下无人找机会咬一口解馋,桑枝夏突然抬头看着他,眼底发亮:“徐璈,你想喝茶吗?”
徐璈神色莫名:“喝茶?”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跟桑枝夏交握在一起的手,失笑道:“现在?”
桑枝夏果断抽出自己的手,毫不犹豫地起身说:“是的,就是现在。”
“去烧水,我去拿茶叶。”
一眨眼的功夫桑枝夏已经起身走远。
徐璈眼睁睁地看着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指尖蜷起哭笑不得地扶额:“好吧,喝茶就喝茶。”
按常理计,特意静下心来泡茶品茶,最多也就是一个小茶壶一人一个小茶杯。
品谈茶香的同时,再谈一谈诗词歌赋抱负理想,端的是气定神闲安逸静好。
两人独处,正正好。
可徐璈想的喝茶,跟桑枝夏摆出的架势,显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徐璈眼看着桑枝夏在小茶桌上摆出了好几盒不同的茶叶,眉心微妙地跳。
“枝枝,混茶好像会乱了香气。”
“谁说让你混着喝?”
桑枝夏奇怪地瞥了徐璈一眼,把小炭炉上烧开的水壶拿起,从其中一个茶叶匣子里抓出一点点茶叶,倒水冲泡。
桑枝夏泡茶的手法是老爷子亲自教的。
沸水冲下茶叶舒展,一冲一洗一泡,行云流水间自带美感。
淡淡的茶香顺着袅袅雾气缓缓升起,徐璈的手边多了一杯茶汤清亮的红茶。
桑枝夏眼里充满期待:“尝尝?”
徐璈依言喝了,桑枝夏催促道:“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色暖气润,是红茶?”
桑枝夏打了个响指:“迎霜红。”
“好喝么?”
徐璈放下茶杯点头:“少些余味儿,但滋味尚可。”
桑枝夏抓起迎霜红的匣子摆在了左边,拎起小茶壶就开始冲洗。
然后,她在徐璈古怪的眼神中,又往洗干净的小茶壶中放了一撮茶叶,冲泡继续。
“你再尝尝这个。”
“色红,略苦,余香浓厚。”
徐璈又多喝了一口,挑眉道:“祁门种?”
“聪明!”
“祁门寒种的红茶。”
桑枝夏说完看着徐璈的眼神有些好笑:“你这不光是长了一张会咬人的小狗嘴,还长了条什么都能尝出来的狗舌头?”
她喝着这些就是一点儿区别都尝不出来,怎么到了这人的嘴里,就五花八门的?
徐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把小茶壶又冲洗了一遍,毫无起伏地说:“我是小狗,那你是什么?”
桑枝夏抓茶叶的动作一顿,恼红了脸:“好好喝你的茶!”
“你管我是什么?!”
被嚷了一通的徐璈不说话了,默默低头喝茶。
徐璈说行的,桑枝夏就会把茶叶匣子摆在左边。
徐璈说不怎么样的,茶叶匣子就会落在右边。
足足两个时辰,桑枝夏身边两侧堆起的匣子越来越多,冲泡的兴致仍是半点不少。
徐璈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弄来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茶叶!
眼看着桑枝夏兴致勃勃要去冲下一壶,舌根发苦的徐璈忍无可忍地抓住了桑枝夏的手:“枝枝。”
桑枝夏:“啊?”
徐璈闭上眼努力心平静气:“我喝的已经够多了。”
“再让我喝下去,我今晚大约也就不必睡了。”
桑枝夏一心想借徐璈的舌头品出这些茶叶的优劣,浑然不在意地说:“那就不睡嘛,反正你不是精神头好得很么?”
徐璈冷漠睁眼,一字一顿:“知道我不睡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
“那你也不必睡了。”
桑枝夏:“……”
徐璈意味深长地挤出一抹狞笑:“我不喝这么多茶提神,夜里的劲儿也很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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