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杨小思听外面渐渐没了动静,从柜子后探出了头来。
见危机解除,陆漓送了一口气,向刚才干愣着的卫莹道:“刚刚你为什么不吱声啊!要不是我师姐解围,我们可就被你连累了!”
卫莹本就说不出话,这下更说不出来了。
“好了,陆漓,别怪人家了。”琼亦说着,从怀里掏出字据,“事不宜迟,快把手印按了吧,要是待会她们杀个回马枪,被发现就不好了。”
卫莹点点头,连忙按了手印。
此行的目的达到,琼亦几人也没有多留,在屋中稍微装了装样子,就下楼找老鸨结账离开了。
老鸨说,莹儿那个丫头,活做的不利索,客人招待的也不好,只收了一贯钱。
她说这番话时,眼睛略过了陆漓,直直打量着站在他身后的琼亦和杨小思,似乎想在她俩抹黑的脸上看出朵花来。
琼亦低着头,心里却起了疑惑:难道是我刚才模仿的不像,被发现了吗?
老鸨挥手,笑着送他们离开云良阁,什么都没有说。
*
这一日,琼亦开始物色好脾气的夫子了。
在上一次经过褚夫子的指点后,她觉得这位先生人很好,应该也好说话,于是课后向褚夫子申假,却出人意外的被回绝了。
琼亦懊恼地托着腮想,那我能去找哪个夫子呢?
她坐在宿房中,一边想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枣子来丢到嘴里,足有半个手指大的青枣染着一块晕不开的红斑,一口咬开,脆生生的,丝丝甜意顺着舌尖,弥漫在唇齿里,琼亦吃完一个不得劲,又掏出个枣子抛起来,张大嘴巴一口接住。
这枣子是今日清晨去南山边练剑时,盛玄怨塞给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琼亦近来很怕和盛玄怨说话,之前不想和他说话是因为容易被气着,现在似乎不再是这个原因了。
过去,在盛家小少主还是那个没见过的、活在传闻中的人的时候,琼亦其实挺想见识见识他的,当然,在初次见到他的那瞬间,她觉得传言里的话并没有骗人。
后来,一次次地被他说话哽到,琼亦内心里想的是:呵,也就这样嘛。
可自打盛玄怨从缢鬼手下救了她后,琼亦内心的不屑逐渐消失,至少,他这人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不是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
他会好好收养照顾流浪的小狗,还懂她写的诗,而且很容易被逗成不好意思的状态。
太奇怪了。琼亦盯着手中的甜枣,暗自道:盛颢这个人,太奇怪了。
如果他冷冰冰不好接近的样子,是因为他不擅长与人相处而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就很好解释了。
我怎么会想他想得这么久?琼亦开始自我反省:他常和苏烨站在一起的时候,明明苏烨才是惹眼的那个。
时常穿着撞色的鲜艳衣裳,话音又多又响,少年精神气足的苏烨和盛玄怨站在一起,更显得他像是棵暗沉的松木,沉默寡言,气质冷冽。
怪不得他生得那么好,却缺桃花。隔壁课室的岳公子、晏公子都招女弟子喜欢,如果不是因为苏烨是个混世的,名声不好,绝对会比盛玄怨受欢迎太多太多。
毕竟,谁会喜欢一棵木头呢。
琼亦撇了撇嘴,翻开案桌上一本新借来的野史杂记,收敛心神,开始读了起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门口传来了“咚咚”敲门声,琼亦在脑中想了一圈没想到是谁来找她,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温婉可人的姑娘,淡色的眼眸像是宜泽的湖光,头发松落落的半盘发髻半散在身后,米黄色的点花发带垂在肩上,还插了一支落到耳畔位置的鎏金步摇,整个人更添了几分贵气。
琼亦没见过这个姑娘,可是她生得和气娴静,只是一面,就让人觉得足够亲切。
“你是……”
那女子笑了笑,回道:“我唤苏拂晓,是苏氏长女。”
琼亦没想到面前这人竟然是苏家的大小姐,惊讶仅仅只持续了半息,她则更加疑惑苏家大小姐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陆姑娘不用诧异,我只是来为学府弟子们送些枣子的。”苏拂晓的手中挎着一小巧精致的竹篮,她掀开盖在上面的绢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包,笑容婉然:“枣林落枣,我想着,来宜川的各家子弟们宿食单调,就命人打了些新鲜的送来。”
琼亦有些发愣。
敢情盛玄怨送给我的枣子,是别人给的啊。
明明是苏姑娘送他东西,这人居然面不改色地给了我?真是辜负人家一片好心!
苏拂晓见琼亦不接,又道:“陆姑娘不必客气,这枣儿我每个弟子都送了。”
琼亦抿嘴笑了笑,应声说:“嗯。谢谢苏小姐。”说罢接过了枣子。
不是单单送给盛玄怨的,是每人都有的。琼亦没由头地想着,可枣是盛颢早上给我的,那说明是苏拂晓昨日给他的,昨日我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弟子收到了枣儿,也就是说……
苏拂晓送枣,最早就送了他。
“我听阿弟说,陆姑娘你与他同窗,为人活泼伶俐,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听着苏拂晓的话,琼亦笑露出小虎牙,回道:“苏烨人也率直,还特会说话。我今儿能见到苏小姐你,是我的荣幸。”
苏拂晓掩面一笑。
“苏小姐要进屋坐坐吗?我屋中有带来的蜀茶,要不吃些茶再走?”琼亦邀请道。
“不了不了。”苏拂晓摆摆手,“我还得将这枣送去其他弟子那呢,就不多留了。”她顿了顿,又道:“之前送枣去了陆氏小姐那屋里,也听了些杂话,听说陆予皓陆大公子年长,已过了听学年纪,想着有没有机会邀他来宜泽玩玩呢。”
来自陆阑珊的杂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琼亦暗自道,请我大师兄来宜泽玩,和我说顶什么用呢?大师兄又不听我的。
她嘴角噙笑回答:“我想,如果是家门之事,我大师兄可能会随师父来宜泽;若是私下会面,他或许忙不来吧。”
“唔,这般啊。”苏拂晓素手轻抬,放在竹篮上:“时候不早了,陆姑娘,我先行一步。”
琼亦以目光相送,眼见她走远的没了影,才进屋合上了门。
琼亦靠在门上,手中的枣子包裹地沉甸甸的,可她一点也不想将它打开,也不想吃里面的枣儿。
琼亦啊琼亦,你在乱想些什么?
琼亦闭上了眼睛,自语道,盛颢和苏烨住一间宿房啊,苏烨的姐姐来了,肯定会先去看自家弟弟,又不会空着手去,这样,盛颢他先一天拿到枣,又怎么了?
琼亦坐回到案台边,趴在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脑子坏掉了吗?
为什么老想他?
琼亦咬牙:服了,盛颢这人有毒吧!
她边想,边把怀里的、袖子里的青枣全都抖漏了出来,堆在桌子的一个角上,从鼻息间喷了一气:哼,不吃你的。
想又想回来,苏拂晓为什么要亲自地、一个个地登门送枣呢?
琼亦伏在案桌上,指节缠住衣裙一侧的亮青缎带,绕了好几圈,默默想:如果只是想送枣子,她一个大小姐,何必屈尊登门来送,直接命人分发不就好了吗?
所以,重点不是送枣,而是“苏拂晓”来给人送枣。
琼亦“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好像有些明白了,苏氏大小姐,这是在卖大家人情吗?
来这学府的,都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弟子,要不就是有些实力的小族,要不就是依附在五族门下的氏族,或者攀亲带故有关系的,都是些日后有潜力的年轻修士们。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下这小小一包枣子,不仅能顺带着搭上两句话,也算是见过面,有了交情。
琼亦终于认识到,藏在师父大师兄口中的,苏氏家道中落之事,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这种事情,琼亦作为外家人不甚了解,她也曾在弟子们的闲谈中听说过,此次集学虽是以苏家的名义举办,费用却是五族合伙出的,甚至,苏家还可以在其间捞一笔不菲钱财。
可是一想到苏烨平时快快活活,没心没肺的样子,琼亦哪能想到苏氏落到了这种地步。
琼亦一拍桌子,心道:别家的事,和我八竿子打不着。
这么一拍,桌角上的堆成山的圆枣们个个开始乱打滚,滚掉到了地上,大呼自由般迅速溜远,琼亦连忙拦住桌子上的几个,看见满地要捡的枣子,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
翌日。
琼亦来到山脚下时,盛玄怨一如既往地在这边练剑。
他目光盯紧了手中的剑,片刻不离,冷白色的剑刃在他手中上下翻转,如银蛇吐信。
琼亦没有往山上走,而是站在一边看着,本想等他练完停下后怼他几句,结果不知不觉地看了进去。
盛氏霁尘剑法精湛凌厉,琼亦不懂其中路数,只觉得盛玄怨步伐稳健,剑尖极稳,一丝一毫的毛病都挑不出,基本功极其扎实。
练完一连剑式后,盛玄怨吐息收剑,这才发觉不远处还站了个人。
“陆溪言,你什么时候来的?”
琼亦回道:“没多久,看了一会而已。”
盛玄怨“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他开始沉默,琼亦意识到这是自己大说特说的时候了,将怀里的小包枣子拿了出来:“你为什么要把别人送你的东西给我啊?”
盛玄怨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琼亦走上前,将枣子递了去:“这个!”
盛玄怨望着那包枣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说:“我不喜欢吃啊。”
琼亦皱住眉头:“你不喜欢吃,你就给我?”
“你也不喜欢吃吗?”
这话真给琼亦问沉默了,她觉得这问题叫人莫名来气,但是又蛮好笑的:“这是苏拂晓姑娘送给你的枣子,你转手就把它给我了?”
她说的是事实,盛玄怨点头:“嗯。”
眼见琼亦的表情似是要生气,他解释道:“苏小姐送的多了,苏烨不吃,尾巴吃不了这么多,我就捎些给你。”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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