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玄怨这个时间才赶过来,琼亦就已经猜到,自己遭袭击重伤的事被瞒压了下来。
她并没有因此恼火,反而要多谢此人,谢他给了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的时间,没有让盛玄怨看到自己遍体鳞伤的样子,不然,他不知会有多心疼。
虽然现在的伤仍旧不轻,可比起那夜气若游丝的惨状,要好上太多。
“是真的。”琼亦牵起嘴角,“我记起来了,盛暻,之前的所有,我都记得。”
盛玄怨俯身,紧紧抱住她,咽着声点头:“嗯。”
他知道她身上有伤,贴得虽紧,但不敢用力。琼亦忽而想起什么,没和他温情太久,勾手让他再凑近一些,盛玄怨乖乖凑了上来,扒开他的肩护甲后,她在他肩头重重咬了一口,然后拧一把他的腰侧软肉,哼气推开:“行了,还你的!”
盛玄怨倒吸一口凉气,这一下咬得够重,直接留了个深紫的牙印,他知道琼亦是在为那夜自己欺负她而撒气,明明被咬得很疼,但就是止不住作笑,摸了摸肩上凹陷下去的齿印,他笑道:“好……”
琼亦觉得他被咬傻了,怎么有人挨疼了还会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有些咂舌,见他一侧手臂上绑着纱布,问:“你受伤了?”
盛玄怨只说:“常有的事,无碍,比你的伤轻多了。”
“听伤营的修士说,西戎此次来偷袭的足有三百伪修,全是你一人挡下的。”他在床侧坐下:“你怎么这么傻,琼亦,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已经差点失去你一次了,我不想你再出什么事……”
“可盛暻,在那种时候,我就算战死也不可能逃走的啊。”琼亦浅浅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我命硬着呢。再说,福祸相依,你看我这不是已经恢复神智了吗?”
盛玄怨被她揉了揉脸,然后被她用拇指强行把嘴角提起来:“不许垮着脸哦。”
收手后,她问:“前线战况如何?”
“局势大好,全胜指日可待。”他牵着她的手:“你放心养伤,只待收兵的那一日,凯旋而归。”
琼亦扑哧一笑:“好。”又问:“昆翟王是不是传了什么令?你在前线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见盛玄怨不解摇头,她暗下思索,又道:“我遭暗杀那夜,伪修们服用了另外提升修为的丹药,效用很好,但恐怕是绝命之法,此事有耳闻吗?”
“我知道,因而前几战打得颇为僵持。”盛玄怨回道:“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西戎营地的伪修已经不剩多少了,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
“琼亦,你只需要待在村子里,把身子养好。”他轻笑:“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
盛玄怨再赴前线,琼亦在小村中养伤。
村民们每日会送各种草药来,三天两头端来鸡汤给她补身子,琼亦有真气温养,加之丹药辅佐,草药敷身,好得很快,没几日大大小小的伤口都结了痂,内伤也调理得差不多,能下床走动了。
哪怕西戎伪修数少,但前线打得还是十分焦灼,加之三伏天的大漠,气温格外炎热,小村里的医师几乎都被调去帮忙。琼亦本想与他们同去,可医师听了盛玄怨的嘱咐,不肯带她,又有村民殷切挽留,她也就留了下来。
因琼亦那夜以命相救,小村里的百姓每日都会来拜她,起初是带礼而来的探望,后来真有几分祭拜的意味,琼亦看着他们在自己床前拜来拜去,从没受过这么大的礼,惶恐说不用不用,可他们还是坚持叫她仙子仙姑,还说,村长已经请人塑了一尊她的像,要放在村口的土地庙里每年拜上一拜,才能还她的恩情。
琼亦彻底傻眼了。
后来,她闲时散步,当真在村口看到了已经塑了一半的雕像,和她有几分像,手端长剑,眼神平淡祥和。琼亦默默腹诽:这是怕不是我看透世间红尘才能有的眼神吧?根本不像个剑修,慈眉善目的,倒像尊观音。
*
很快便立秋了,琼亦意识到一件事——盛玄怨生辰将近,岁至及冠。
五族少子的及冠礼,该是十分隆重的仪式。琼亦记得,当年大师兄陆予皓及冠时,族中为他举办了一场大宴,礼节繁琐,以示成人。
而不久后的中元,是盛玄怨的生辰,却正好处在前线胜券在握之时。她想,战事忙碌,恐怕没机会为他备一场及冠仪式了。
琼亦不想自己什么都不为他做,在自己神志全失的那些日里,是盛玄怨寸步不离,贴身照料她,无论多少次回忆起,她都会为他而心颤。
琼亦想,至少,我可以为他备一顶发冠。
于是,她在村中四处打听,有无人会制作发冠,热心肠的大姨们领她看自己缝制的布冠,亲手示范,琼亦看了形制,默默记下做法,心想:过去时,师父和师兄他们戴的发冠,多是金银玉石,我总不能缝个布冠给盛暻戴吧,和他那张贵气的脸多不相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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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手边没有材料,琼亦只能先在心中将构想的发冠样式画出来,找了几位绣技好的娘子,教她缝制。
琼亦的女工很差劲,剑虽然拿得稳,可绣花针却拿得颤颤的,入布之前先入手,指头上连连冒红花,缠着布条继续缝。
不久后,绣花没有学出个结果,村口的雕像倒是塑好了。
望着栩栩如生的塑像,琼亦想,若是得了材料,我定要请这位工匠来为我塑冠形。
世上的事偏生就是巧,在村民为琼亦的石像安置台面时,他们去山中挖凿石块,却意外寻到了块玛瑙石。村民一致认为,这是救世的仙子带来的福泽,便将这块象牙白的玛瑙石赠与琼亦手中。
琼亦收到时满面震惊,她还在为制作发冠的用料而操心,转手就得了块上佳原料,似是上天赠于自己,也是赠给盛玄怨的生辰之礼。
联想到他与异于常人的命格,琼亦觉得还挺有可能。
琼亦托雕刻石像的巧匠用这块原料琢成发冠,冠纹以松、石为主,还另琢了一支发簪,她亲手用捻成的银丝,给簪上织缝颜色深邃的玛瑙珠,在一切都完成后,也邻近盛玄怨的生辰了。
她的伤已经痊愈,向村民们道谢致别,村民连声说不用客气,送她向西漠关口远去。
途经遏关时,琼亦又听闻到胜仗的消息,她将怀中的生辰礼托了两托,御剑寻营而去。在好心修士的指引和带领下,几日后,正值中元,她到了前线,进了盛氏一门的弟子营处。
营中人手不少,有人见到她来,愕然问:“陆姑娘?!”
他们近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问:“你,你怎么到这儿来的?谁送你来的?这…这可不好,这里无人照顾你,很危险,早些回去吧。”
他们说起这番话的语调像是在哄小孩,琼亦无奈失笑:“我神智已经恢复了,是自己来的。”又忍不住道:“你们这消息收的也太慢了吧?”
修士讷讷道:“啊?对哦!之前的偷袭,我见到您太激动,一时忘记了,还请陆姑娘见谅。”
琼亦随意摆手:“听言这些日胜得顺利,不知谢宗主何时将西戎劝降?”
“昆翟已有投诚之心了,想必不久后便能大胜而归。”
“甚好。”她向营里走:“你们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不过晚些时候,定是会回营的。”
琼亦颔首:“我来的消息,暂先不要声张。”她怀揣着礼物,还想给盛玄怨一个惊喜呢。
修士点头:“是。陆姑娘请。”
琼亦走进盛玄怨单住的帐篷中,内里的布置与当初在了台的如出一辙,只是没有了她歇息的那张床。她向案台走去,自己送他的平安符,还一如往时那般压在案台角落,似被抚摸久了,纸面已经泛起皱纹,变得很薄了。
琼亦在案台边坐下,翻看文书,了解现今的战事,以及自己失神时发生的重要之事。神智恢复后,再读字迹多了种焕新的久友感。
她想:今日就是盛暻的生辰,他肯定会回营帐来的。
夜里,烛台燃尽一支又一支,可是直到天明,盛玄怨都没有回来,不光夜里没有回来,第二日清晨更加不知去向。琼亦从桌台上撑手醒时,心中失落,将发冠又擦拭了一遍,暗道:他的生辰,已经过去了。
二十岁的生辰,我却连他一面也没有见到。
琼亦在营中询问盛玄怨昨日到底去了何处,得到的答复是:昨夜中元,鬼气躁动,因杀伐而亡的尸体们会借异时鬼化,盛小少主昨夜一整晚,都孤身在边疆戈壁上清祓鬼气。
琼亦怔住了,她这才知道,盛玄怨去年中元因为疏忽,未觉察到这一点,导致那时的鬼气泛滥成了小灾,今年的生辰,哪怕是成人的生辰,也守在沙地里彻夜与鬼物相斗,直到天明,鬼气散尽,才肯收手回来。
一回来,又因事务要商讨,被谢琮叫去了。
“这样啊。”琼亦垂下了头。
那弟子马上道:“陆姑娘,我去告诉少主您来了,他要知道您来找他,肯定会立刻回来的。”
琼亦连忙拉住他:“不用!别扰着他,我多等一会就好了。”
待琼亦将营内的大小事处理完后,一日又过去了,已是天黑,盛玄怨还是没有回来。
昨夜守了个通宵,她又连看好久的文书,脑力不支,有些发乏困倦,心道:“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我就得困死,早些睡吧。”
想罢,爬上了身侧的床塌,卷起被子沉沉入眠。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