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凭空响起几声惊雷,不稍片刻,大雨如注,落在房梁上砸得屋檐啪嗒作响,凉意从窗边渗进屋内,床榻渐潮。
这一夜,赵小秋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快天亮时,她才沉沉睡下,还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南岳还没有把土地割让给北金,她还是大北村全村女孩羡慕的赵家姑娘,她娘也没死,凭借她有个当兵的大哥,她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好不自在。
赵小秋得意地扬起嘴角,呢喃道:“我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可就在这时,脸颊忽然被人啪啪拍了几下,力道还不小,“你快醒醒,你的好日子在等着你咧!”
美梦没人打断,赵小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后她吓得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田翠花,你怎么在这里?”
朱氏习惯听别人称呼自己朱氏、朱田氏、三牛娘,最讨厌别人叫自己田翠花。
听见这三个字她面色一凝,伸手就把赵小秋从床上拽了下来,“醒了吧?醒了就赶紧起来,官爷等你半天了!”
屋子里有朱氏、赵氏,还有赵里正和衙役,但唯独不见肖麻子。
赵小秋惊慌失措地披上外衣,喊道:“肖大哥,肖大哥,肖大哥呢?”
“你俩又不是一个娘生的,大哥大哥的喊的这么亲热,害不害臊啊?”
朱氏冷嗤一声,接着道:“实话告诉你,就是肖麻子通的信,昨夜他找村长连夜去县里请来压抑抓你!”
听见这话,赵小秋木若呆鸡。
明明昨天夜晚肖麻子答应了她,要和她好好过日子,还让她暂时先待在家里,不告诉任何人她回金沙村的事情,怎么会趁她睡着偷偷报信,还叫来了官府的人?
赵小秋百思不得其解。
可衙役并没有给赵小秋继续想下去的时间,她被朱氏拽下床后,就被衙役拷上手链,拖到了院子外。
看见院子外停的囚车,那些不好的记忆顷刻间涌进赵小秋的脑海,她猛地挣扎起来,“我又没犯罪?为什么要抓我!当官的也不能平白无故抓人!放开我!放开我!”
但是她的力气哪里是衙役这些壮年男子的对手?
再加上还有个热心肠的朱氏抱着她的腰往囚车上送,所以不管赵小秋怎么挣扎,她还是被粗暴地塞进了囚车。
衙役拿出逮捕文书,“有人举报你杀了王富贵,县令让你速速跟我们回去办案!”
说罢,衙役便拉着赵小秋出了村子。
在官道上,刚好与冬宝家的驴车相遇。
看见赵大运秦月香冬宝一家三口有说有笑,赵小秋心生嫉恨,她知道就算自己这会求情赵大运也不会帮自己,所以索性破罐子破摔。
她破口大骂:“赵大运!你不管老母,不疼弟妹,薄情寡义,你一定会遭天谴的!等我从衙门里出来,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一家人好过!”
“还有这个村子里的人,这个村子没有一个好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来你们这个村子,等我从衙门出来,你们这个村子的人都别想好过!”
赵小秋正骂得起劲,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丢过来一坨牛粪,直接丢进了她的嘴里,糊得满脸都是。
她被这味道熏得两眼一翻,险些喘不上来气。
冬宝坐在驴车上,两条小胳膊支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你怎么不骂了呀?哦,你在吃东西嘴巴没有空啊!你吃的是什么东西啊?咦,怎么臭臭的啊!你吃屎啦?!”
赵小秋虽然没看见这坨牛粪是从那个方向丢过来的,但她直觉是冬宝丢的,因为这小丫头一肚子坏水。
她忍着恶心恼羞成怒地把嘴巴里的东西往外吐,想吐在冬宝身上。
但两辆车距离实在太远,她根本吐不到那么远。
冬宝扬起小手喊:“捕快叔叔,你们看,这个人在满嘴喷粪耶!”
衙役回头一看,还真是满嘴喷粪。
他嫌恶地一鞭子抽在赵小秋身上,吼道:“你咋这么恶心?弄脏囚车,罚五十大板,一会到衙门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赵小秋被那一鞭子抽得只吸冷气,说不出话来。
冬宝依旧笑得乖巧无害,“嗯……官家的车比我们的车跑得快,你运气真好,可以做不花钱的车去县城耶。”
赵小秋被冬宝的话气得半死,谁想坐这破车?
这运气谁想要?
囚车渐渐远去,秦月香揉了揉冬宝的头,“把赵小秋气成这样,开心啦?”
“嗯,开心。”冬宝点了下头,“谁让她骂阿爹和阿娘!”
秦月香笑道:“你这小丫头,都会帮阿爹阿娘出气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赵大运:“你说,王富贵真的是赵小秋杀的吗?”
“是不是衙门里的人自会查出来的。她若真犯了罪,那些吃这碗饭的人自然有办法让她认罪。”赵大运拉着驴车,头也没回。
赵小秋被关进衙门,还没熬过三天,就认了罪。
是她杀的王富贵。
她本以为这件事自己做的天衣无缝。
解决完王富贵后,她就离开了金沙村,自己不在金沙村便没有杀人时间和嫌疑。
而且那座山平时没人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王富贵的尸体。
但她没想到王富贵的尸体会被泥石流冲出来。
更没想到发现尸体的人还是自己的小儿子。
最后一点,是她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个地方,肖麻子会出卖她。
她以为自己肯生孩子,肖麻子就会把她珍藏在家里一辈子,但她没想到,肖麻子受了三日酷刑早已对她深恶痛绝。
而且早日找出杀害王富贵的凶手,也能让县丞早日消除对金沙村的偏见,为了整座村子,肖麻子当然要把赵小秋交出去。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行刑前,赵大运带着冬宝和王狗蛋去监狱探视赵小秋。
他原本不想带冬宝,但冬宝想亲眼看一看把自己扔进雪山里的人最后的下场,赵大运便把她也带来了。
来监狱里看最后一眼,总比去刑场看好,不至于那么血腥。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赵小秋衣衫褴褛,露出来的胳膊和腿上全是鞭伤和烙铁留下的烫伤,血迹遍身,比当乞丐的时候要凄惨不知多少倍。
她缩在角落里,看见王狗蛋猛地扑了过来,“狗蛋,你来看娘了,你终于来看娘了!你有没有给娘带吃的,娘两天没吃东西,娘快饿死了!”
赵小秋说着就往王狗蛋身上扒拉,可她什么都没扒拉出来。
她一掌把王狗蛋拍坐在地,吼道:“你怎么不知道给我带点吃的进来,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知道快点孝顺我!”
王狗蛋坐在地上,低声道:“娘,你嫁人的那天,我病了三日也三日没吃饭了,饿的快要死掉,那个时候我也很想娘,想娘来看我一眼。”
说到这里,王狗蛋抬起眼,“可是娘没有来,来的人是舅舅和舅娘。”
“从那一天,娘的小儿子就死了。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不再是你的儿子了,他无父无母,他只是他自己。”
王狗蛋说罢,低头给赵小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赵大运没有什么话想和赵小秋说,今天来这里只是配王狗蛋,见王狗蛋走了,他转身跟上。
赵小秋发狂地扑到门上,“大哥,你好狠的心啊!我都要死了,你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说什么?
他说过多少话劝过多少次,可是赵小秋听过一次吗?
百劝不听,沦落至此,咎由自取。
他无话可说。
冬宝走在最后面,面无表情得看了赵小秋一眼。她挥了挥手,一件沾满干涸血迹的破烂衣衫悄无声息地盖在了赵小秋的背后。
正是王富贵临死时身上穿的那件。
生命尽头,愿你内心难安,直到死亡。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