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吸收数字雨

观光缆车。

这个项目从南区的猫山开始，猫山海拔114米，形状有点像一只侧卧睡觉的猫，纵横只有一公里不到，主体为花岗岩，草木不算茂密，所以没有什么非常值得游玩的项目，只有从山顶牵引的索道，可以滑过整个南北向的游乐园，饱览沿途风光。

此刻，一辆浅黄色的缆车正在缓缓越过中央湖泊。

这座湖泊是天然湖，湖中有三座汀州，都没有进行太大开发，任凭芦苇恣意生长，里面不时飞起一只只体态轻盈优雅的水鸟。

湖面上，还有一艘艘游船穿梭来往，显得热闹非凡。

当缆车经过某个地点时，全息投影自发启动，还会有栩栩如生的精灵、俊男美女出来与游客互动。

此刻，缆车内安静无比。

周震和“陶南歌”面对面的坐在车中，周震神情冰冷，整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具高度仿生机器人。

这不是他故作镇定，而是他真的已经没有了大部分的情绪！

他现在的人格，包括他自己这个主人格在内，还剩下十个！

其他人格，已经全部留在了“福迪游乐园”！

现在，这个观光缆车，已经是游乐园的最后一个项目了！

粼粼波光缓缓摇曳着，即将彻底告罄，前方出现了岩石洞窟般的建筑，开放式的平台上，缆车月台旁站着数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

望着这一幕，周震面色仍旧没有任何波澜，这个观光缆车，除了聂朗说的那起三角恋导致的凶杀案外，还有七次意外事故，一共发生了八桩异常现象。

但都已经在刚才，被他提前解决！

“亲爱的游客，观光缆车项目已经结束，请拿好您的随身行李，离开缆车时注意脚下……”柔和的电子音播报响起，缆车已经抵达终点，车门自动打开。

“陶南歌”马上站了起来，跨上月台。

周震立刻起身跟上。

两人一起走下缆车，登上了月台。

与此同时，中央庭院的那座钟楼，指针再次转动了一格，时针与分针，同时指向12点。

铛……铛……铛……

刹那间，厚重低沉的钟声响起，压下无数嘈杂、压下所有设备喧嚣、压下风声水声……传遍了整个游乐园。

“福迪游乐园”瞬间安静如死，就好像从一幅生动的全息视频，凝固成一幅静态的雕塑。

所有游客、所有拥有头颅的设备设施，全部止住一切动静，转头朝周震望去。

同一时刻，周震大脑传来熟悉的剧痛，一段非常陌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熟悉的教室里，白炽灯从头顶照下，电风扇发出有气无力的“仙嗡”声，空气中还有粉笔灰在飘荡。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

“没有写完卷子的同学，抓紧时间了。”

数学老师略带嘶哑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

周震看到自己端坐在课桌前，面前的桌面除了试卷外，干干净净，他没有带笔。

还散发着些许油墨清香的卷子上大片大片的空白，一道题目都没有做。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短短瞬间，数学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

周震仍旧没有任何动作，他的目光死死盯住讲台上的数学老师。

对方穿着有点泛黄的白色衬衫，灰色西装裤，陈旧的黑皮鞋，腰间系着一根杂牌皮带。

穿着打扮是非常常见的中学老师。

只不过，对方裸露在外的部分，头颅、脖颈、手臂、手掌……没有半点血肉的痕迹，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这些数字仿佛是活物一样，不断的蠕动着，似乎想要挣扎出数学老师躯壳的限制，涌入外界！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终于又一次开口：“时间到！”

“现在交卷！”

说话间，老师走下讲台，一步步朝周震走来。

踏、踏、踏……

他走的很快，转眼之际，就来到了周震的课桌旁，伸出由无数数字构建成的大手，拿起了周震的那份白卷。

就在这个时候，周震忽然一把抓住数学老师的手腕，语声平淡的说道：“老师，我抓住你了！”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数学老师满是数字的面孔，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没有半点笑意的笑容，接着说道，“我考了第一名！”

“我要学习更多的数学知识！”

“我要探索数学的深渊！”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整个班级空空荡荡，一张张桌椅后不见半个人影，只有周震独自坐在他的座位上。

窗外夜色如墨，紫薇花轻轻摇曳，洒落的花瓣柔和的缀在了台阶下的风雨兰间，H形的教学楼静静矗立，“求真尚美，砺志笃行”八个大字在昏惑中隐没，只有楼前的喷水池里偶尔荡起层层涟漪，在夜色下泛起星星点点的粼光。

整个教学楼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灯光，只有七楼的高三（8）班，亮着白炽灯的雪亮光芒。

班级里，周震的声音余音缓缓收束，整个校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这个时候，数学老师终于开口说道：“你的成绩是0分，全班全校，排名第一！”

话音落下，数学老师身上那些难以计数的数字，如同决堤洪流一般，轰然而动，转眼脱离了数学老师的躯壳，化作一股浩浩荡荡的数字流，朝着周震面前那份空白的试卷中涌去。

仅仅弹指功夫，数学老师整个都被吸入了这张试卷。

试卷中央形成了一个狭长的黑洞，仿佛是被划破了的试卷裂口，幽暗深邃，仿佛无穷无底，四周的课桌、椅子、讲台、黑板……教室里的一切，都化作各种各样的数字、公式、定理，被黑洞吞食一空！

下一刻，整个教室、走廊、隔壁教室、办公室……整个七楼，统统都化作复杂深奥的数字、公式、定理，朝黑洞之中急速涌去。

试卷悬浮在周震面前，裂口般的黑洞上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

四周的一切还在继续坍塌，六楼、五楼、四楼……乃至于整个教学楼，然后是周围的花坛、步行道、喷泉池、操场、食堂、校医室、实验楼、宿舍楼……整个学校，如同烈日下消融的冰雪城堡一样，以周震为中心，快速崩散成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定理，然后汇入越来越庞大的黑色旋涡中，倒灌进试卷上的黑洞里。

黑色旋涡已经如同一道连同天地的龙卷风，试卷前的周震发丝飞舞，衣衫猎猎，神情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波澜的注视着自己的这份白卷。

伴随着旋涡的倒灌，原本空白的卷子上，开始出现一行行整洁详细的答案……

……回忆结束，周震猛地回过神来，眼前是光鲜亮丽依旧，却寂静如死的“福迪游乐园”，远远近近的游客，整整齐齐的盯着他，旁边则是仍旧维持着陶南歌外表的“数字雨”，同样静静望向他。

周震下意识的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门票，门票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图案，旋转木马、黑森林迷宫、糖果魔法小屋、蹦蹦云、呐喊喷泉、甜品小火车……以及观光缆车！

伴随着观光缆车图案的出现，以及描述文字的补充，刹那间，这张门票，似乎终于变得完整！

“数字雨”忽然伸手碰向周震手里的门票，似要为他检票，就在指尖触及门票的刹那，“数字雨”的身体，开始诡异的拉长、扭曲，化作一股数据洪流，被门票轰然吸收。

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以周震为中心，整个游乐园，连同里面所有的设施设备、游客、食物、动物……全部轰然坍塌！

月台、尚未离远的缆车、四周的工作人员、游客……尽数化作万千数字、公式、定理，被吸入门票之中。

门票上方，一个巨大的漏斗状旋涡正在快速成形。

劲风猎猎，掀起周震的发丝与衣角。

坍塌还在继续，岩洞般的建筑、不远处的蹦极台、咖啡馆、马戏团……转眼间，整个南区，所有一切，都化作数据洪流，汇聚到门票上方的漏斗状旋涡之中，令原本只是一个浅淡轮廓的旋涡，转虚为实，爆发出更加强大的吸力。

很快，轮到了东西二区，旋转木马、星空摩天轮、过山车、超级大摆锤……纷纷汇入旋涡。

设备设施、游客、工作人员、食物、动物中，巢穴状的躯壳，以及浑身血红的屠夫，还有其他一名名形貌各异的感染者，同样崩散成数字、公式、定理……伴随着它们所在的设备，被卷入旋涡，吸进门票。

周震望着自己手中的门票，略长的发丝在激荡中疯狂撕扯，整个“福迪游乐园”溃散成数据，犹如天河倒卷，浩浩荡荡的融入了门票之内。

一瞬间，刚刚华丽灿烂的游乐园，转眼布满了无数晦暗斑驳的岁月痕迹。

岩洞般的建筑已经在风雨侵蚀下倒塌了一半，原本藏匿在山洞中的月台，此刻大半裸露在外，举目四顾，可以清楚的看到大部分游乐园的景象。

摩天轮、过山车、旋转木马、激流勇进、蹦极台……到处锈蚀斑斑，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遗弃已久，处处充满了榛旷与荒芜。

这是40年后，正常时间线的游乐园！

周震再次看向手中的门票，门票化作一股无比复杂深奥的数字、符号、图形……钻入他的脑袋。

刹那间，剧烈的头痛蜂拥而至。

“啊啊啊啊啊！！！”

※※※

游乐园，西区。

旋转木马外，蔷薇花廊旁。

衣着光鲜的游客来来往往，一点没有注意到陶南歌与聂朗的拔枪相对。

售卖棉花糖、氦气球、冰淇淋跟爆米花之类的小推车还在旁边播放着嗓音甜美的推销词。

砰砰砰砰砰……

陶南歌抓着巨型狙击枪，对着聂朗疯狂扫射。

聂朗浑身肌肉紧绷，不断寻找掩体躲闪，偶尔举起冲锋枪还击，但零星打出的子弹还没有抵达陶南歌面前，就被密集的狙击子弹轻松击碎。

砰！！！

一辆售卖冰淇淋的小推车被子弹打穿。

聂朗一个翻滚，从小推车后逃了出来，不进反退，拔腿就朝附近的游客人群中逃去。

地面上留下一串血迹，显然已经中枪。

陶南歌不敢直接对着游客开枪，立刻收起狙击枪，朝聂朗追去。

一边追踪聂朗，她一边冷然说道：“你只有‘第三阶梯’！”

“看在伱以前也为维护秩序出生入死过的份上，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不杀你！”

“如果继续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聂朗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他步伐灵活的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逃跑。

陶南歌在后面紧追不舍，如果这里是空旷地带，她想要追上一名“第三阶梯”的兼容者，只需要一秒钟就足够了！

但这里是“数字森林”！

这里的游客和工作人员，是最麻烦的障碍！

很快，聂朗从西区一路逃到北区，来到了草原狂野蹦极台这个项目附近。

没有半点迟疑，聂朗立刻冲进了蹦极的排队队伍里。

陶南歌跟到这里，立刻停下，她明白了聂朗的目的……对方想要把她引到蹦极这个项目中，然后利用这个项目的规则，杀死她！

想到这里，陶南歌没有进入队伍排队，而是直接走到蹦极项目的出口处，架起狙击枪，耐心等待聂朗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游乐园，忽然陷入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风息水止，人声消弭。

所有工作人员、游客、宠物、雕塑的头颅、海报的人像……全部朝不远处观光缆车的终点，一座岩洞模样的建筑中望去！

下一刻，整个岩洞模样的建筑轰然坍塌，蹦极台四周的所有场景、人物、宠物、雕塑、海报……尽数崩散，化作无数数据，朝着岩洞上方正在形成的庞大旋涡涌去。

陶南歌顿时一怔，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数字森林”被什么东西给吸收了！

不！

不是“数字森林”，是“数字雨”！

现在跟“数字雨”在一起的，只有周震！

周震得到“数字雨”了？

这么快？！

下一刻，整个游乐园光彩散去，游乐园上方的湛蓝天空、如雪云团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灰蒙蒙的天色下，落满尘埃、破败不堪的游乐园遗址。

蹦极台已经坍塌了大半，登上蹦极台的梯子也只剩下一小截，周围为了维护秩序设置的栅栏，漆色褪去，锈蚀斑斑，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空空荡荡。

刚才人满为患的众多游客，现在不见半个人影。

而挤在队伍中的聂朗，也已经消失不见。

眼见聂朗不见身影，陶南歌顿时脸色一变！

不好！

对方去找周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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