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一往而深

萧铮离开冀州，前往京城前，确实说过要加强布防巡逻，赵大人也照做了。

又是听说什么匈奴小王子的事，他更是一点也不敢懈怠，手下的兵都轮着来，有些甚至好几日都没回家。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正是如此。

前几日有两位大侠在城中斗武，将一楼阁都打得塌了半边，那家店主日日来衙门里闹，赵大人也没招。

衙门的兵并不多，城防的兵都在靖安侯手下，他如何调动得了？

是以衙门的兵都哀嚎连连，说是熬不动了云云。

虽然巡逻确实是衙门的事，可他的兵武功就这样，若真是遇到高手，又如何防？

萧翊风本身也受了伤，更深明那贼人的武功之高强，也没打算从赵大人这里问什么罪，既是不行，那就换人。

赵大人隐约猜到萧翊风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然也不会突然提起他即将八十岁的老母亲。

“下官全权听世子的。”

萧翊风以茶盖轻撇水面的浮叶，淡淡道：“将你的人都撤下来，换成侯府府兵。”

赵大人暗道：果然如此。

他就快要到卸任的年纪，也不想继续在官位上折腾，只求明哲保身，安度晚年。

赵大人捋须，“世子可有侯爷的文书？”

按照规矩，换防换兵都得有文书并盖上私印，赵大人很乐意让萧翊风来管他这些没收拾好的烂摊子，只是以防靖安侯事后过问。

“没有。”萧翊风回答得很干脆，眉目沉沉地看过去，“以我的身份，赵大人还要找我讨此物？”

赵大人并不畏惧，“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世子若是没有，那便没有罢，下官做不得主。”

他故意说得很是卑微，一来可以将萧翊风高高捧起，二来也可彰显自己没有不按章程，出了事，找世子便是。

“今晚便把你的人撤了。”萧翊风站起身，“这冀州城你守不得，便回去好生歇着。”

赵大人一口气登时被堵在喉间，眼瞅着萧翊风的身影走远，他才猛地咳嗽一声，不住拍打胸脯，脸面被憋得通红。

身边主簿忙给他拍后背，关切道：“大人，您没事吧？”

赵大人顺了气，手指颤巍巍的指着门口，“完了，真的完了。”

主簿疑惑：“大人何意？”

“你没听见世子方才说什么吗？”赵大人瞪大眼睛，脸色发白，“他让我好生歇着，是没打算让我继续再谋职啊！”

主簿也猛然反应过来，“大人，他这是给你下套呢！”

“好你个姓萧的！”赵大人愤然拍案。

纵是有千百般气愤，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只能捶胸顿足。

是夜，所有在城中街市巡逻的兵全部换成了侯府的府兵，冀州府里的兵除了查案，其余的当真就闲下来了。

赵大人很晚才回到府上，赵夫人见他满面愁容，担忧道：“老爷，发生何事了？”

赵大人“唉”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妻子，“咱们呐，可以收拾东西回乡下咯。”

赵夫人不明就里，跟上去又问：“可是侯爷发话的？”

“非也。”赵大人脱下官服，随手递给赵夫人，“今日世子把府中士兵换下来，还让我好生歇着，这话我还能听不懂吗？”

赵夫人讶然，“当真？可是冀州府的府治还是你啊，衙门里查案的兵不还在？”

“有屁用。”赵大人暗骂一句，“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城里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谁还要去查案呐？保不准明天死的就是自己！”

“呸呸呸，胡说八道。”赵夫人走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这样也好，反正你也快卸任了，落得个清净，且让那世子管去呗。”

虽然是这个道理，赵大人心里却仍旧堵得慌。

主动卸任，和被迫卸职，两者分明就是两码事。

只是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再多说惹怒了世子，连官职都保不住。

赵大人长叹一声，不愿再想。

也许真的是自己老了，这冀州城，还是得交到年轻人的手上。

萧翊风回到侯府时，萧芷宁正站在廊下等着。

“姐。”他走上前去，语气淡漠地说，“怎的还没歇下？”

“姐姐见你今日出府，入夜了还没回来，便想着等等。”萧芷宁去拉他的手，察觉他的手指是凉的，心里一惊，“翊儿，你可有何处不舒服？”

萧翊风嘴角轻勾，却没有多少笑意，“没有，大姐多虑了，只是在外面逛得久了，风吹的罢了。”

萧芷宁盯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里微疼，“可派兵去寻了？”

问的自然是姜云笙。

“嗯。”萧翊风含糊地应付过去，又道，“天冷，大姐回去吧，我也回去歇下了。”

萧芷宁松开手，交代道：“我让药房给你熬了药，待会儿送到你的房里去。”

萧翊风应了一声，却没有去正房。

他走到一处房间的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低声啜泣声，当下心里一怔，抬手将门推开。

繁霜听到声音，慌忙起身：“世子。”

姜云笙下落不明，她心里又担忧又难过，来打扫屋子时，实在是忍不住，便在屋里哭了起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萧翊风看清站在桌边的身影，却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眸中燃气的期许瞬间湮灭。

“下去吧。”

繁霜迅速擦掉眼泪，捧着姜云笙先前换下的衣裳就要出去。

“慢着。”萧翊风叫住她，伸出手去，“给我吧。”

“世子？”繁霜狐疑抬眸。

她手中的是姜云笙还没换洗的书院院服，虽然也没有脏，但是她就是想找点事做，转移自己的思绪。

“给我。”萧翊风眉目阴沉。

繁霜将衣裳递过去，想要说什么，瞧见他脸色难看，只得作罢，出去后将门带上。

萧翊风拿着姜云笙的衣服走到床边，将衣裳平铺开来，放在床上靠里的地方，脱了鞋和外衫躺上去，侧身抬手搭在衣裳的肩部。

就像他在抱着一个人似的。

此处是姜云笙的卧房，屋里都是她的味道。

萧翊风闭上眼睛，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半边身子，嘴里喃喃道：“等我。”

药房的丫鬟去厢房找萧芷宁，说是找不到世子，药都已经熬好了。

萧芷宁接过托盘，“我来吧。”

出门时，正好遇见繁霜。

“大小姐。”她轻声道，“世子在夫人的屋子。”

她有些看不明白这桀骜不驯的世子爷了，夫人在的时候，他百般针对，夫人如今不在，他又想念。

莫非男子都是这种脾性？

萧芷宁闻言，让她下去歇着，端着药去了别院。

她亲手亲脚地推开门，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个人。

萧翊风已经睡着了，原本平铺着的衣裳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他两天未歇，此刻在姜云笙的床上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睡得很安稳。

萧芷宁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落泪。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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