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让,大家让一让,不要挡着路!”赵老大呆呆看着堆积如山的大米,手里紧紧攥着麻袋,忽然身后有人吆喝。
他回头看去,只见犹如一条长龙一般的车队来了。
一辆大车上少说也能装五百斤,前面的车上装满大米,后面的车上装着棉布。
还有一批人,抬着箱子正在往这边走。
“那是什么?”小弟悄悄问。
赵老大本来没想到,可忽然看到那箱子上还有封条,既有江夏知府开的封条,还有那些将门世家的封条。
他陡然全都想到了。
“是户籍,那是我们的户籍!”赵老大疯了一样大叫。
是户籍。
“你小子还不算太笨。”抬着箱子的人笑道。
那一箱子一箱子装的,都是江夏佃农卖身给将门市价的证据。
原来的江夏郡知府是刘升,他本身就是将门世家的子弟,当然通过律法将卖身给将门门阀的佃农的身份,从法律上确定了下来。
赵老大就卖身给刘家,他们祖祖辈辈都卖身给刘家。
到现在赵家还欠着刘家三百年的租税,没钱给那就得用自己去偿还,偿还的方式就是把自己和自己的妻儿老小全部变成刘家的奴婢。
那巨大的箱子里,就有赵老大一家的户籍。
他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他只能看着那一口一口箱子被放在知府衙门门外,有士兵点起了火把。
干什么?
军法官从知府衙门走出来,举起一卷杏黄圣旨喝道:“皇帝诏令!”
呼啦一下,赵老大第一个跪了下去,并顺手把老婆孩子拉着也跪下。
为什么要跪下?
别人不是很清楚,赵老大心里却彻底明白。
皇上老爷要下圣旨,给我们这些当牛做马的奴婢赎身了。
不,不是赎身。
“是彻底废除吃人的刘老爷的规矩,让我们活人!”赵老大心道。
军法官果然宣布:“陛下诏令:江夏万民,乃天朝子民也,与江夏刘氏、潘氏、黄氏以及江陵刘氏,乃至于与皇室张氏并无区别。朕受命于天,诏武贵妃为征西将军,破江夏之后,江夏子民,一体破除奴婢身份,从此后,江夏万民,皆为皇朝平民,不复为奴!”
赵老大听着这些话,他心里其实已经筹措出注入“皇帝万岁”之类的语言。
可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热气堵塞了他的喉咙,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嗓子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一身的力气都仿佛消失殆尽了。
他瘫坐在地上,倾听着风声穿过街道的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
城内前来领粮食的万民,绝大部分并没有赵老大的觉悟。
他们呆呆听完了皇帝的诏令,心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竟然不是欢喜。
有个衣衫褴褛,用稻草串联着当衣服用的老者竟然仰着脸很不解地问道:“让我们当平民,那就是不让我们给刘老爷当奴才了,不当奴才,我们怎么活下去?”
军法官冷冷道:“你没有手脚吗?”
老者讪讪笑道:“自古以来就是刘老爷们养着我们,今天把他们都抓走了,我们就不知道怎么过了。”
“少和他废话,到了那个地步他们自己就知道该怎么活。”一个草原士兵不耐烦道,“我家刚来的时候皇上跟我爹说要当人不能当牛羊,他也听不懂,还害怕离开贵族老爷就没有活路,你看现在过得多好。”
“倒也是这个道理,”军法官喝令,“陛下诏令,以及贵妃娘娘军令要在满城张贴,你等不必顾虑。现在,各家各户先来登记,按照今天统计的人口,朝廷会打开粮仓给你们发放足够的粮食。”
赵老大奋力站起来,挤开人群走到前面,大声问道:“要给我们平民户籍不给?”
“当然给户籍,所有登记在册的奴婢,等一下统计完,对照上户籍上的身份后,奴籍立即消除,知府衙门会给你们立即办理平民户籍。”军法官通报,“拿到户籍,你们就可以去分粮食了。”
多少?
“按照我们缴获的将门世家粮仓里的总量,如果总人数不超过百万,今天一个人就可以分到二十斤粮食。”军法官笑道。
刚才那老头悻悻地道:“拿了二十斤粮食,也很难熬得过这个寒冷冬天,把刘老爷抓走了,吃完这二十斤粮食,我们难道要饿死?”
“你踏马……你这脑袋,真应该扔到汉江去,”军法官大怒,指着老者的鼻子怒骂道,“瞎了眼?看不到还有那么多土地?给你家一人分一亩地,够不够养活你们一家子?”
轰——
一听到分地,就连跟在人群中不敢让人看到,还用破棉布裹着嘴脸的赵老汉都急了。
他疯了似的扑倒前面,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在地上打了个滚,他毫不在意地爬起来往知府衙门门外的台阶上一扑,带着哭声问道:“要给我们土地?真的要给我们分土地?”
“暂时一人一亩,都是上好的良田,至于更多的山地,那还需要我们统计出所有数据之后,再给你们分下去。”军法官道。
赵老汉急切地问:“朝廷收多少税?”
“前三年收三成,多一斤都不要。以后每年递减,最重要降低到一成!”军法官骄傲的宣布道,“陛下诏令明确说了,每家每户每年交完税,不用再承担任何徭役。”
赵老汉压根就不信。
可一人分一亩地看来是真的!
只要有地,其它的都好说——就是一年的收成能给农户留下三成,赵老汉都觉着划算。
外面发生的一切,苏玉芜都看在眼里。
但让她不解的是接下来自动分成两队依次去登记名字,在找出奴籍并亲眼看着烧掉后的佃农大部分竟然对不签字画押有看法。
赵老汉第一个报上自己的姓名、原来隶属于哪一个将门家族的人身依附关系,然后从箱子里找出他们一家卖身给贵族老爷的卖身契,看着卖身契被烧掉之后,他竟然伸出自己的手,问军法官要印泥。
军法官没搞明白。
你一个大字不识一篓的老头,你要印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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