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上。
郑公一手抚着长须，望向小弟子的眼神极为满意。
“以鹤儿之能，这次县试，可下场一试。”
“是。”
十三岁的顾鹤身型渐长，虽说脸上留下的婴儿肥让他看上去依旧稚嫩，然一举一动，皆是端方。
坐在一旁的顾启明，折扇轻摇：“以鹤弟才学，下场宛若恶蛟进了大水潭，这届学子恐要哭惨咯！”
顾鹤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恶蛟？小弟担不起。”
“看为兄用词不当，鹤弟明明是云中白鹤，高洁无双，此次下场，为兄与姨母还有叔父，坐等鹤弟喜讯来报。”
顾启明扇子抵唇，眨着清澈的眼睛，满脸无辜。
也不知他怎么回事，从小到大，就喜欢逗弄顾鹤，只要不是顾鹤当面，他都是一副不拘言笑的高冷模样。
把人惹生气了，哄人的还是他自己。
偏偏乐在其中。
在顾鹤告退，回家准备行程后。
郑公摆手，把望眼欲穿的顾启明赶了出去。
他手中是一本手写的山川游记，教徒弟的同时，闲来无事就撰写了几本游记玩，没想要销量很是不错，之后游历的盘缠又有了。
等到鹤儿考完试回来，就带他去游学。
只希望他能放下些许对母亲的执念，大丈夫在世，可重情义却不可因情而有缺。
老师的想法，顾鹤一无所知。
回家看到给自己准备行李的阿娘，顾鹤心中一暖，只觉得上天终归待他不薄，今生他要守护自己所珍惜的家人。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回来了？来看看还有什么是需要带的东西，清点一下。”
顾菱为了能让儿子有更多的书看，直接和宁舒合作把纸张的价格打了下来，送了对方纸张制作之法由朝廷推广廉价好用的纸。
里面众多世家与皇族之间的博弈，尚且不论，反正都不是平常人家该操心的。
顾鹤知道阿娘细心，定无差错，为了让阿娘安心，他还是上前把行李一一核对，起码也要知道有哪些东西，都是阿娘精心准备，路上不容有失。
“无差，辛苦阿娘了。”
他拱手一礼，言笑晏晏，或许只有在亲人面前才能真正放开自己。
顾菱摸摸鹤儿的头，不知不觉，孩儿已经长大，再过两年束发，在当下时代已经是一位可以代表自己的小大人了。
顾鹤静静地倾听来自阿娘的叮嘱，千言万语道不尽，是对孩儿的牵挂与担忧，令他心生欢喜。
若还是当初的三岁小儿，他现在该依偎在阿娘膝前才是，兀然失笑，果然还是老师看得透彻，重来一世，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亲情。
前世有缺，今生无憾，定誓死守卫，以求圆满。
怀着这般心态，连续三场考试，分别是县试、府试、院试，下笔有如神助。
顾鹤的答卷更是一气呵成，卷面干净整洁，笔锋秀丽，风骨俱显，文章更是浑然天成，令阅卷官员见之大赞此子大才。
等敲定了最终结果后，望着新鲜出炉的案首，身份信息上写着年十三，考官们面面相觑，竟是如此年轻。
“连中案首，这位小三元天资实在可怕，看他答卷尚有余力的样子，就是之后的乡试也能下场一闯，成绩恐怕还不低。”
过了县试、府试称为童生，过了院试便是秀才，而之后的乡试若考中就是举人了，举人都是朝廷预选的官员后役。
“嘶，此子恐怖如斯。”
可怕的不是十三岁的秀才，而是在座的官员都能从小三元的答卷中看到潜力。
很多人都不一定有此子现在的实力，何况秋闱就在来年八月，一年的时间沉淀下，此子实力恐怕比现在更加成熟。
主考官文许大人摸着短须惊叹：“各位大人，你们看一下顾案首师从何人，就不奇怪了。”
副考官听闻，立即在身份信息处查看，随即惊讶：“竟然是永元先生的弟子，曾听闻永元先生在乡间收了一位天资超绝的关门弟子，小小年纪就能做如此文章，看来沛县县令来年政绩有望。”
其他从官们羡慕：“也不知小三元何年下场秋闱。”
如果来年下场，一路高歌猛进，最不济都能考个进士，再联想一下小三元的年纪才堪堪十五虚年，这让他们一群老官员都止不住汗颜。
不过考试是一回事，做官又是另一回事。
官场沉浮，考试考得好的，不一定能当好官，特别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即使小三元能考中进士，也不一定会分个好官做。
到底还太年轻，说不准永远先生会压上几年。
这才是正经做法。
最终，由主考官收场：“既然各位无异议，那就裱好成绩，布告吧。”
“是。”
——
当院试的结果张榜后，公告栏前人满为患。
顾鹤没有去凑热闹。
他在茶楼的包间临窗处，眺望下边的人山人海。
有人兴高采烈，有人沉重万分，更有人承受不住结果而崩溃大哭。
众生百态，应如今。
“恭喜鹤弟。”
对面坐着的顾启明脸上带笑。
“喜从何来？”
顾鹤心有所料，偏偏就喜欢续上对方的话。
顾启明看到他鹤弟眼中含笑，自信的样子耀眼极了，想到对方已经猜到，便直接说：“恭喜鹤弟喜提榜首，十三岁的小三元，厉害。”
十三岁的秀才不少，但十三岁的小三元难有。
他可以预料，外面肯定有许多想打鹤弟主意的人家，心里暗自盘算该怎么打消他们的心思，按他来说鹤弟年岁还小，不合适。
顾鹤将茶杯送往唇畔，轻抿一口：“张榜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启明兄就已经知晓结果，还真是神通广大。”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顾启明心下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哪里就神通广大了？鹤弟可不许胡说，万一被有心人得知容易引起祸端。”
“哈。”
顾鹤喝茶，静静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也不知道好友什么时候与他摊牌，既然好友不想让他知道，那就假装不知好了，只是日后好友定然不会罢休，毕竟这家伙向来狡猾。
难得拥有一见好友窘迫的机会，期待。
心里藏着事，气势自然不足。
顾启明看鹤弟没有追问，松了口气，也学着对方把视线投向窗外，看下方的学子们到处在找案首，心中得意。
你们要找的案首，是我鹤弟！
与此同时，顾家也迎来跑腿官差。
原来是一直盯着成绩的李县丞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让人前去顾家报喜。
虽然不比县试含金量高，一般能得案首的人，就是放到县试也能得到名次，只要榜上有名，那就是县里跑不了的功绩。
何况人才出自李家村，顾鹤年纪又小，有名师教导，以后成就绝对不低。
趁着对方成名之前卖个好，绝对不亏。
得到鹤儿成为案首，连中小三元的消息之后，顾菱心情大好，直接就赏了官差五两喜钱。
官差眉开眼笑：“顾娘子大气。”
顾菱但笑不语，在对方离开后，与萍儿商量鹤儿回来之后，办一桌庆功宴，因为不是乡试那种大考试，就当是普通家宴，请几位交好的熟人足够。
“萍儿，你去给郑公报喜，还有晚间的家宴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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