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满琼还是愣愣站在原地,楚衍叹了口气。
他唤来福林,示意他布置两张椅子。
满琼浑浑噩噩地坐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杀人了!
楚衍开口唤她:“阿满。”
满琼仍是皱着眉看向他。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在这样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面前,自穿越而来,她内心对于落后的古代封建王朝隐隐的蔑视和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高高在上,在这个瞬间好像被撕得粉碎。
她也突然醒悟,她如今是真的活在这个世界,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在死亡无限逼近的时刻,她似乎自暴自弃一般,但那些谜团,这些一直以来困惑她的事情……
满琼抬起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君王,怅然若失:“从入宫开始,你好像就对我格外优待,是为了什么呢?”
“那日你所说的读懂人心,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何要当着我的面杀死……杀死岑姑娘?”
楚衍端起茶杯,轻轻吹口气:“阿满,在这之前,我想先问问你。”
满琼不解;“问我什么?”
“你是聪明人,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可知这岑将军是什么人?”
满琼也不管了,直接答:“前朝将军,追随大皇子,兵变失败株连九族。”
楚衍说:“没错,但你看到的,仅仅是史书记载,最多也就夹杂一些旧事传闻。”
随后他又笑笑:“这岑将军,自然对他唯一的女儿是千娇百宠,在岑霜雪看来,可不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但在外呢,他可是臭名远扬的跋扈将军。”楚衍神色一冷。
“岑将军权势滔天,父子济恶,招权纳贿、卖官鬻爵已是常事。在无权无势者面前酷虐非常,在权贵面前又极尽谄媚。”
“你不知,这岑小姐马厩中随意一匹马,就值千金。”
“大楚都城里一个普通的百姓,一年收入不过十至二十两白银。”
“朕未让史书记载,已是仁慈非凡了。”
他说:“人心是复杂的。她给你当了几个月的好朋友,不代表她就是好人。她父亲对她千依百顺、细心呵护,也不代表他不该死。”
满琼一愣,这人是在解释吗,还是在宽慰她?
当然,还有些事情楚衍没说。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对他的欺凌与虐待,这位岑小姐可是毫不手软。
当年她玩乐般地将簪子插进他左肩时,有没有料到会有今日?
但是这些……他掸去衣上灰尘,也再不值一提了。
“等等……”
自那日在凉亭,楚衍告诉她,他能读懂人心时,满琼就耿耿于怀,今日看到楚衍一眼就认出了岑霜雨,更是惊讶。
“虽然岑小姐改变了妆容打扮,刻意模仿真正的林月乐,但是陛下当日在殿选时,就应该认出了她,为什么还放任她进宫?”
楚衍答:“她想杀朕,朕便给她这个机会。不然她怎么有机会知道自己苦心孤诣的复仇,不过是被人第一眼就识破的笑话。”
满琼心下冰凉。
楚衍继续说:“但分去御膳房非朕之令,早知道她会利用你……”
神色一冷,又摆手让殿内其他人退下,只余福安公公在侧伺候。
公公端上两杯清酒放在二人面前,楚衍轻抿了一口:“过去的事就不提了,现在朕来回答你的问题。”
随即将酒杯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在这大殿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向福安:“将画卷取来,最近的那一幅。”神色中隐隐有些疯狂。
半晌,画卷取来了。楚衍示意她打开看看。
满琼心下疑惑,但仍解开了绑着画卷的红绳,徐徐展开。最先映入眼帘便是刺目的红色,像是大朵的墨水肆意挥洒滴落。
在满目凄然中,画面的右侧有一女子身影。
身着白衣,满琼仔细分辨,衣服染了血,破破烂烂,手里似乎紧握着什么,但也看不清。
满琼看向楚衍,询问道:“陛下是何意?”
楚衍同样盯着她,观察着每个表情,皱眉开口:“你不认得这画中人?”
满琼更疑惑了:“这女子并未露出脸,奴婢无法分辨是谁,又谈何认不认得?”
楚衍于是说:“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这画里。”
“你既要听,朕便讲与你听。”
他端着酒起身,语气中甚至带有一丝兴奋,开始慢慢讲述,甚至也不再用朕来自称。
“自我十岁起,几乎每天,我都会做同一个梦。一开始,梦里只有这血色的场景,但随着我年纪渐增,梦也开始发生变化。”
楚衍将酒杯放下,提起剑。
“慢慢地,出现了一个人。”
“后来便越来越清晰,但我却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我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掌权后我暗地里四处找寻,却仍一无所获。”
“直到——你进宫。”他看向满琼。
“有一日你走出大殿的那个背影,真是像极了。”
楚衍垂下眼:“于是我去查了你,还真让我发现了有趣的事情,你和之前的安国公三小姐,判若两人啊。”
“所以你究竟是谁!你进宫有什么目的?”长剑瞬间立于满琼的颈间。
皮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在这寒光前,满琼却反常地平静下来了。
今晚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阿乐……岑霜雨……岑将军……画卷……噩梦——以及早就调查过她的楚衍。
但他应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满琼苦笑一声,看向剑尖,说道:“陛下圣明,这噩梦中人怎会与奴婢有关,难道奴婢是什么山野精怪不成。人世海海,偶有两个相似的人也并不稀奇。”
“至于奴婢性情大变,陛下既去查了,也应知道去年寒冬奴婢曾生过一场大病,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心态可不就得豁达一点吗?”
“除了生死,哪件又是大事呢?想开点罢”。她甚至还大胆地宽慰了楚衍。
满琼感觉剑向前进了一些,再深点恐怕就要刺破皮肤了。
这时楚衍却盯着她良久,将手里的剑随手扔到地上。
意味深长地开口道:“很有说服力。”
你身上秘密太多,不过无妨,我总会查出来的。
他转身背对满琼,缓缓说:“既如你所说,你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宫女,那便当好你的差事,退下罢。”
满琼退出殿外,她心中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这皇帝发疯快冷静得也快。更深露重,她只是觉得这宫里的墙愈发高,气氛也愈发寂寥。
虽然之前就知道这皇帝是个疯批,但的确没想到他疯得这么厉害,噩梦中人?怕不是人杀多了,厉鬼缠身了吧。
一个正常人经年累月地做这种梦,估计都得精神分裂。他还能勤勤恳恳上班,真乃天选打工人。
回到御膳房内,满琼看着房间里另一边空空荡荡的床,无言。
从进宫到相识、相熟,满琼相信,至少有那么一刻,岑姑娘是把她当过朋友的。但是,她不能也不愿放弃自己的复仇。
满琼轻声叹息,这世间因果,本就一环扣一环,解也解不开。
今晚无月。
满琼沉沉睡去,梦里,她似乎也见到了画卷上的身影。
……
楚衍寝殿内。
他仍没睡,向福安公公吩咐几句后便挥手让他退下了。自己端坐着看向桌上的画卷,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身影,想起满琼刚刚说的那些话。
便笑了笑,像是哄着谁,低声说:“怎么会是噩梦呢?”
他小心地系起画卷,拉开身后的帘帐,里面并排立着十数个木质的大柜子。他将画卷放入,细心整理好,并标注好日期。
往上看去,一片密密麻麻,这画卷竟是有上千份。
楚衍向卧房走去,心下想着:“梦里见。”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