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城墙耸立,理所应当地将城内城外划分为两个世界。
满琼和福竹站在城门口,一时竟有些失神,眼前人群来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全没了之前那种萧条的感觉。
像他们二人,有着正规的文书,进城是不需要花钱的,只需验明身份就可通行。但若是来往贸易的商人,他们前往各地经商就须得要有官府验发的商引,载明贩卖货物的种类、数量等等,再以此作为依据按比例收取通过税。
另一种人是流民,他们从其他地方逃难或逃荒而来,相当于自己没有身份证,城是不给进的,这时候,便需要用钱开路——
满琼想到了来时路上遇过的人,叹了口气,不知那几个大汉和一家三口能否顺利进城,起码在城里,只要肯干活,维持温饱应是不成问题的。
她回头小声问福竹:“福竹,如今已到万州,你可是要返回宫中去了?”
福竹恭敬答道:“福安公公吩咐,进了城,陪阿满姑娘找到周大人后,便在官驿等候。”
满琼点点头,示意他一同进城去。
查验了他们的身份,又检查了文书,城门口的小卒便客客气气放他们进城了。
入眼所见让满琼震惊了。
相比于古朴厚重的京城,这万州,可真是太繁华了……
才走了几步的光景,她便感觉好似是清明上河图跃然于眼前。
建筑规整有序,道路平坦开阔。
万州丝织业高度发展,极其繁荣,异常华丽。这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遍身罗绮者,商铺鳞次栉比,商贾来往,人头攒动,四面八方都传来大声的吆喝叫卖声,俨然一片盛世之景。
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花光满路,何限春游,箫鼓喧空,几家夜宴……
满琼和福竹从喧闹的大街缓缓走过,这巨大的割裂感也让她不禁怀疑,眼前一片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团泡沫?
满琼沉默地观察着。
到了歇脚的驿站。福竹将马安置好,喂好饲料,询问满琼:“阿满姑娘,如今我们去何处寻周大人呢?”
满琼答道:“周大人如今是陛下亲封的十府巡按,自然是住在万州的御史衙署。虽不知他如今还在不在这里,但必定是要先去看看的。”
她又说:“今日不急,进城花费了不少时辰,如今天色已晚,这衙署也不一定能进得去。既已到了万州,不如我们趁着夜色,去周边逛逛,用过餐,也打听打听情况。”
“御史衙署,正在万州城西北隅,刚好去这附近先看看。”
福竹应下,二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陶庄黄雀、马交鱼脯……就来这几个特色菜吧。”满琼的心思根本不在吃饭上,胡乱点了几个当地的菜,便专心盯着外面。
从这二楼的窗户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对面的御史衙署,此刻里面仍有几间房灯火通明。
小二来上菜时,满琼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小哥,你可知这对面是什么官府啊,如此气派!”
小二见他们二人出手阔绰,衣服也非凡品,想必是哪家富贵公子哥出门游玩,便热情回应道:“对面啊,那可是御史办事的地方,前两个星期还从京城里来了个大官呢,当时可热闹了,咱们这边的李知府、吴通判可都来了!”
满琼咋舌,又问道:“京城里什么官啊,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小二仔细想了想:“这……这大官的事情咱们怎么知道,只听说是个姓——对!姓周的!”
“前两日还来咱们家吃过酒呢,看着可还未及弱冠,人跟人真是不能相比啊……对了,不是我吹!咱们这五香烧酒号称江南第一名酒!这周大人喝了都说好,乃是以檀香、木香、乳香、丁香……”
满琼哑然失笑,这小哥还挺敬业,就这么自然地开始宣传自家酒了。
她便轻声打断:“那便麻烦小哥也给我们上一壶吧。”
小哥应了一声好嘞,便兴高采烈走了。
满琼这才敛了神色,神情严肃,看向福竹:“福竹,你刚可听到,这小二说周状元前两日还来这里吃过饭——”
福竹点点头。
满琼又说:“距离周大人那封信发出,至少已过了一周有余,若如这小二所说,那周状元并未失踪,仍是在这御史衙署内。”
“那就更奇怪了,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才要偷偷往回传递求救的消息。”
满琼按捺住自己想要闯进去一问究竟的冲动,如今既得知周状元暂且无事,便不能急于一时,以免打草惊蛇。
她须得再好好梳理一下……明日一早,再按之前想好的借口,以小厮的身份去见周就简。
满琼在脑海中回想,根据她路上所见,官道两旁并未看到什么异常,遇到的那几个大汉也实在是阴差阳错。知道——后来她担心有人跟踪,便让福竹改走了更为偏僻的小道!
所以!恐怕正是因为他们走了小道,才看到了一些本不该走官道的人看到的东西,发现了些许被有心人掩盖的信息,但……
满琼缓缓摇头。
他们遮不完……也瞒不住这人间疾苦。
她长舒口气,从头细细分析来看,也就是说,有一股地方势力,软禁?或是控制住了周就简,他能完成日常的工作,甚至可以出门聚餐,但是无形中封锁了他和朝廷的联络,没办法向外传递真实的消息。
同时,这股势力想方设法将水患带来的损害进行掩盖,以此从中谋取利益。满琼又想到,还有那失联的万州织造……
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领,这万州官场——果然是波涛涌动,暗流丛生啊!
满琼心事重重,也没吃得下多少,结了账,便和福竹匆匆回去了。
黑暗中,两个身影隐藏在阴影里,在房顶默默盯着满琼二人回去的身影。
其中一人缓缓开口说道:“目前还有一件事要先去办,你在此盯着他们,切勿跟丢,也不可让人伤了阿满姑娘。”
另一人恭恭敬敬应下。开口的那一人又深深看了一眼,便脚步轻点房上砖瓦,未发出一点声音,竟是三两步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留下的一人见状,也无声无息隐没在夜色中,跟上了满琼她们。
……
满琼回到驿站,苦苦思索片刻,打开了自己的小包袱,从中取出了那枚银质小哨子。她思虑良久,又去找驿站借了纸笔,就着昏黄的灯光,慢慢理清思绪,开始一字一字书写:
陛下敬启,满琼已到万州,如今一切平安。
一路走来,所见所感,尤为复杂。君未见,河决堤溃,冲舍漂声,沃野变江湖……有民既无充腹之资,又鲜安身之地,于是扶老携幼,东奔西走,饥饿不前,流离万状,实乃悲惨万分!
满琼不得不疑万州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若任其逍遥法外,必会激起民愤,后果不堪设想!
明日满琼将去寻周状元,相信很快便会水落石出。斗胆请陛下务必重视,尽早与内阁商议,尽快决断!
满琼吹干墨汁,心情沉重地叠起信纸,轻轻打开窗户,吹响了那枚小哨。
片刻,便有一只大胖白鸽飞来。满琼将信纸装进鸽子脚上的竹筒里,又摸了摸它的头,便拍拍它,看着它奋力往京城的方向飞去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