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李有志

李有志从小就生活在寻林村，如今他十五岁，已成了一把干活的好手。

上头还有娘和两个哥哥，哥哥比他也就大个两三岁，一家人靠着这几亩薄田，将就着也能吃饱。

李有志从破旧的木窗看了一眼……外头仍是雷声大作。

不知怎的，十月的暴雨，连绵至今还没停下。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这天就像他常穿的那件衣裳，破了个大洞，哗啦啦地朝外倒水。

他愁眉苦眼叹了一声，还是咬咬牙，披了个破烂的蓑衣，趟着水赶忙去地里瞧瞧。

李有志感觉自己的心比这呼啸的风更冷。他猛地抹去脸上的雨水，艰难地从没过膝盖的水中抬起腿，奋力站上一颗大石头。

抬眼望去，面前的田——家里唯一的田，已成了一片汪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身上湿答答的他也没空去管。

没了地里的稻子，他们要怎么活？

他又想到，村子虽然建在半山坡上，但是这雨要是不停，迟早会淹过来！

他赶紧找到大哥，但大哥只是讷讷看向他，问道：“走，走去哪？”

他又说：“外头到处都在下雨，能躲去哪？”

李有志也沉默了。

一天一天，雨仍在下。

十一，大哥饿死。十三，二哥饿死。十六，母亲饿死。

在李有志绝望的那天，天放晴了。

他没有钱，连亲人都葬不了。他也没有力气，想挖个坑都费劲。

只能用草席卷了卷，在屋后用一层薄土盖上。又磕了几个响头，便将他的破布衣裳打了个结背在身上，朝外走去了。

李有志知道，这里是没有活路的。

他饿了便寻些草根来吃，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直到他引以为傲的壮实身体，也终于撑不住了。

李有志眼前一黑。

再醒过来时，他迷迷糊糊听到了几人声音。

“虎子哥，他还有气！”

“给他灌点水下去——”

于是一股冰凉就进了他的喉咙。

李有志费劲地睁开眼，是几名汉子围着他。自己身上似乎还盖着其中一人脱下来的衣裳。

那个叫虎子的人又递给他一块干巴巴的饼子，叫他小块掰碎了吞下。

李有志已经很多天没吃到正经的吃食了，一边吃着，一边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冒。

大汉见他似乎恢复了精神，又问道：“小兄弟，你是哪里人？”

李有志怔怔，嗓音嘶哑：“寻林村。”

另一个大汉听闻，惊喜道：“寻林村！咱兄弟几个都是香林村出来的！”

两村子确实离得不远。

他浑身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略微闭上眼。

“虎子哥，咱们带上他吧——”

“他身体太虚弱了，在这外边怕是扛不住啊……”

“前面有个官驿，不然先去那边暖和暖和？”

“咱们钱还够不？”

“够喝点粥……行吧，你背上他，咱们现在就去。”

官驿中烧了柴火取暖。

李有志终于慢慢清醒过来，虎子哥给他弄了碗稀米粥，他正小口喝着。

香林村的庄稼地也都被淹了。

另外一个大汉叫田国，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就大了起来——

此时竟有一清秀公子走了前来，他穿着李有志从未见过的衣服，那布料看起来竟还有隐隐的反光……

他和虎子哥攀谈上了，说他的表哥也在这水灾中不见了……

李有志微微叹气，怕是很难找到了。

这小公子心善，还请他们吃了酒菜。

一块肉下肚，很久没开过荤的李有志愣住了，若是——若是大哥他们还在，若是他们能再撑几天……

他红了眼眶。

虎子哥又给他倒了点酒，拍拍他的肩膀。他就一口干掉了，入口好辣，像一团火，滚到了肚子里。

他却觉得很满足，在这寒冬，能得一团火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们没钱住在官驿，只能睡在马棚旁边，但至少还能盖上稻草，李有志觉得很幸福。

他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等他起来后，虎子哥却喊着他去官驿吃饭。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甚至每人还分到了一碗大米饭！

李有志愕然。

田国解释说，有好心人给他们留了银钱，如今也能吃得起饭了。

吃完这顿，他们就要继续朝万州去，问他要不要一起。

他嘴里塞的鼓鼓囊囊，不住地点头。

他们缴过入城费，满怀希望地踏进了万州城。

李有志哪见过这个场面，眼花缭乱，看也看不过来，只觉得有四只眼睛都不够用。

虎子哥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以后就在这干活了。”

这路上，他也听人讲什么知府被抓了，来了个新大人，明天开始就有粥喝——

他也不懂，知府究竟是个多大的官，比刘县令还大？

不过他们说，明天能领到粥喝……

虎子哥带着他们在城角将就了一晚。他说，城里住宿比较贵。不过等明天找到活计了，就有地方住了。

第二天，他们还没找到活，却先喝上了新大人发的粥。

李有志捧着那一碗热腾腾的粥，先小小地抿了一口，真的是——粮食落到胃里的踏实感。

他捧着碗，突然在人群里放声大哭。

没过多久，有人看他们几兄弟体格壮，来问虎子哥，官府要建房子，包吃包住，还有钱，干不干？

几人自然大喜过望。

他也跟着搬木头搬石头，有点累，但是能吃上三顿热乎饭，还能发几个小小的铜板。

他将这几个铜板翻来覆去地摩挲，又小心翼翼藏进自己的鞋里。

他们住进了官差大人安排的房子。

有木头顶，还不漏风。

李有志又觉得好幸福。

没想到第二天，他又见到了那位公子，不，现在是姑娘——

他有点疑惑。

怎么那公子转眼间，变成了个姑娘，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在她身边的，似乎就是那位新大人，他便肃然起敬，两个都是大好人！

这新大人似乎姓周，看他年龄最小，还问他叫什么名字。

李有志受宠若惊：“我叫李有志，我二哥叫李有望，我大哥叫李有光！我娘——我娘叫余芬儿……”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漂亮姑娘问他怎么就他一人来了。

李有志低下了头，他们都饿死了。

等他再抬头，那姑娘竟是眼眶红红，而周大人正交代着一边的官差。

好像在说什么殓收尸骨——

又问了他家具体的地方，李有志想着，又有些不敢想，直到那周大人说，每一个人都会被好好安葬。

李有志又哭了，眼泪混合着鼻涕，他直直跪在二人面前，不知道哪来的倔劲，拉也拉不起来。

最后还是虎子哥将他架起来。

周大人又安慰了他一番，不过他也听不太懂，就知道是让他们在这万州好好干。

李有志狠狠点了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