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托了几层关系,得到的结果却都是语焉不详。
王老爷心下这才开始有些慌乱
他带着管家连夜进了县城,想去寻这徐大人当面一问。
一大早地,他便等候在了这衙门口。
只是王老爷瞧了瞧四周,门口稀稀疏疏站了好几波人,似乎并不只是来了他一家……
管家远远提醒徐大人过来了,王老爷便整理了衣服,又清了清嗓,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准备提脚向前。
但很快,他便愣住了。
只见刹那间,周围的人便都聚集到了徐县令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他竟是连大人的衣角都看不见了。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在问关于这重新丈量田地一事。
徐县令似乎已应对得十分娴熟,他平稳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出来:“各位,这两日县衙便会张贴公告,公布在下名下的土地清查明细,到时一观便知。”
说完竟是径直走进了衙门,半分情面也不讲。
王老爷心变冷了半截。
待到一日后,当他看见公布出来明细时,这颗心便已冷透了。
徐县令家中原有二十三亩地,重新测量计算后,最终公布的结果是三十亩。
管家见这数字,却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才多了几亩地嘛——他刚想去安慰自己老爷,还未说完,却被狠狠打断!
“蠢货!这县令俸禄本就不多,三十亩地已是十分不错了……你想着只加了几亩,却没想到这比原先增加了三成!说明这的确将他未登记的田地全部查了出来啊!”
王老爷一声长叹,看来这是动真格啊。先拿地方官开刀,他们这些人,就一个都跑不了了——
管家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家登记入册的有上百亩地,可实际上……
这样看来,怕是以后的赋税都要翻倍了啊!
长平村的百姓却都很高兴,他们不仅每家都领到了那一百钱,而且还听官差大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如何清查县令老爷家的地——
大伙纷纷叫好:“我就说徐县令是好官吧!”
官差又贴心解释了,一个地方一年要交的税赋基本上是固定的,这些官大人、地主大人被查出来的地越多,那普通百姓要交的自然就越少了。
乡亲们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知道以后身上的重担,应是要减轻许多了……
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众人还推出了林家老二,说他认识字,让他也赶紧报名参加!
……至此,全国各地的清丈测量都在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着。
而在京城,也有一大帮人在加班加点。
加开恩科,可是个大事。
楚衍在那日后便召了内阁商议,着手在今年加开一试。
之前从未有过两次科考间隔时间如此之近。
但楚衍的确有着充分的理由,内阁自然也不会反对。
若无人入仕补充,待到三月之后,一方面,大规模的肃清肯定会引起举国震动,另一方面干活人手又严重不足的话——怕是造成的不利影响会更大!
反正左右这考试也是按照既定流程去走,大家只需要按部就班完成就行。
满琼也参了几次会,看着这件事最终被敲定,又化作了翩飞的雪白文书飞向各地。
楚衍这干活效率可真高啊……
只是有一事,她还想再禀报一下。
以她自己为例,官职列正六品,月薪十石,折算成前世的货币,大概就是不到五千块。
她反正吃住都在宫中,这笔钱用来生活是绰绰有余。
但别的人呢?
少的一家也有三四口人,日子过得的确是紧巴巴。
一个七品的县令,月薪折合三千元,勉强养家糊口,但他手下还有一大批县吏、文员、衙役——
朝廷会有一些贴补,但仍然不够。
在满琼看来,这是君逼官贪。
作为庞大官员系统的最底层,若不伸手,便几乎没有生存的空间。
越是清廉的好官,只会过得越苦。
她想:“这不应该。”
这天内阁会议中,快到了结束之时,满琼抓紧开口道:“陛下,各位大人,微臣有一问,不知可否共同探讨一番?”
此时天色已比较晚了,楚衍看向张阁老,后者便看向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继续。
满琼于是开口问:“试问,为众人报薪者,若冻毙于风雪,是谁之过?”
大家都没想到她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这是何意?
楚衍开口道:“满大人可直言。”
满琼看了看张阁老,他正饶有兴趣地向她投来目光,温和问道:“满大人指的是谁?”
满琼便继续道:“前些日子,陛下下令诛杀了几十位大臣,一时人心惶惶——”
下方大臣有的已变了脸色……这件事,可以如此平淡地被提起吗?
其实很多时候,满琼都会忘记这是一个封建的王朝。
好像她和楚衍,一直以来的君臣关系,也都比较平等。
满琼抬眼,明白这担忧的来源,只是她坦坦荡荡:“陛下所杀,皆为奸佞,此为利国利民之举,但臣仍想知道——为何这么多人,都选择走上了贪污的道路?”
楚衍回答:“人心中皆有欲,若无法抵御诱惑,便从此堕落沉沦。”
满琼微微一笑:“人皆有欲,那人要如何抵御诱惑呢?”
下方林大人开口:“自然是以道德礼法约束,以法律规矩严惩。”
满琼又道:“臣认为,抵御诱惑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张阁老很感兴趣,开口问道:“满大人何出此言?”
她没回答,只是道:“阁老,普通人,要做到君子慎独、不欺暗室,难度几何?”
张阁老摸摸胡子,说道:“人海茫茫,君子却寥寥。”
言下之意便是很难了。
满琼又道:“若我们想要求他人成为君子,除了他自己对自身的要求外,臣以为,还要提供成为君子的土壤。”
楚衍略一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张阁老却好像有些懂了。
满琼解释道:“臣给各位大人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人大多生来喜爱吃肉,若要求他不再吃肉,且不能闻一点肉味,却还把他关在一间满是佳肴的房内——”
“那他偷吃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话已至此,满琼便亮明了真正的目的。
“陛下,官员也是如此。若我们要求他要廉洁,要奉献,他即便能坚守本心,拒绝那些明里暗里的诱惑,但——当家中都吃不饱饭,茅草屋到处漏风滴水,孩子读不起书,生病抓不起药……”
“那么,他还有多大的毅力可以坚持下去?”
“退一万步说,这样的官员,不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她将手中的计算结果呈上,是她请算学馆几人帮忙写成的,详细罗列出了底层官员的生活成本。
满琼斩钉截铁道:“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民争利者,不可使其奋战而孤军。”
她看向张阁老,最后总结道:“若善者不得善终,恶者可更恶乎?”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