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很幸运

这次换楚衍陷入沉思了。

对于满琼的每个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思索。

如果她不是自己梦里的人，如果自己能读到她的心，如果她没那么特别，那么——

楚衍看向她。

在他救她的那一日，挡在她面前仿佛就是一种本能。他冒着舍弃一切的风险，也要护她平安。

那一刻，他不是因为她是梦中女子救她，也不是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他的诅咒不起效的人而救她。

身体做出本能反应的那一刻，他救她，只是因为她是阿满姑娘，她是满大人。

她的特别，也只来自于她自己是谁，而不是在他看来，她是谁。

她会说：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路漫漫其修远兮，将上下而求索。

——行动即是意义。

——你的价值，不在于有没有人来爱你

……

楚衍道：“会。”

满琼脱口而出：“为何？”

楚衍觉得这对话有些莫名熟悉，他笑了笑，眉眼也变得柔和，缓缓说道：

“既然士能为知己者死，那君必然也当涌泉相报。”

他直直看过来，继续道：

“满大人本来便极优秀，若是明君，自然重能臣。”

她愣愣看向面前的天子，黑发束起，以碧玉金冠固定着，他有一张这样棱角分明的脸，平日总是严肃地抿着唇，此时却流出一丝笑意。

知音难觅，知己更是难寻。

他们二人的确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让大楚变得更好。就像周状元说的，虽千难万险，只为此心。

满琼瞬间便雄心壮志，再不纠结那些往事，梦中人究竟存在与否，重要吗？

既然楚衍需要她这样的臣子，她也需要这样的机会与赏识，那便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满琼说道：“陛下，臣一定鞠躬尽瘁，保护好大楚每一个人！”

楚衍垂下眼帘，默默道：“保护天下百姓，是朕的责任。”

满琼看着他，这位陛下好像格外偏爱自苦，时刻将担子压在自己身上，从不懈怠。

每日上朝、内阁会议、批改奏折……他已经活成了一个机器人，按照精准设定的程序兢兢业业地运行。

无数次她进殿，看到的都是一袭黑色的身影，在烛火中伏案工作，清瘦又孤独。偶尔他会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批阅。

但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全知全能，人需要休息，也需要放松。

她便说道：“每个人都需要被保护，陛下保护天下的百姓，我便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的君主应该长命百岁，满琼愿意替他分忧解难。

这句话，却让楚衍久久愣在当下。

直到满琼信心满满地告退离开，直到这大殿内逐渐变冷，直到烛火都快要燃尽。

他才突然回神来。

好像他这辈子，长到这么大了，还没有人说过要保护他，即使是……他的母妃。

楚衍从小便觉得自己的娘亲和别人都不一样。

她好像是木头做成的。

人前人后都总是端庄优雅，举止得体，但那手——楚衍趁她不注意悄悄牵过，是冷冰冰的。

甚至，他从没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过自己。

她的眼神，总是空洞，又心不在焉的。

他以为她就是这样的人，就是不把任何事情和人放在心上，就是这样冷漠又疏离的性格。

直到十岁生日那天，他人生开始崩塌的那一天。

其实他就躲在大殿的角落里，从层叠的纱帐缝隙看出去，看到了父亲的质问，也第一次看到她落泪了。

她看向空中飞舞的纸张，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就连她以剑自刎时的神情，也显得如此生动。

那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到各处，也流到了楚衍面前，他愣愣的，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楚衍这才知道，原来她竟是会爱人的，只是那爱，毫无保留地全给了旁人，连半分，都吝啬地没有留给自己。

他记得幼时曾有一次深夜，听到她长叹过一声。

“我有苦衷。”

他不该因为这句话，对她抱着不该有的期待。

其实她根本没有苦衷吧。

她毫不犹豫地自戕，丝毫不畏惧死亡，一刻都不愿再留在世上，半分都没想过她的孩子之后要如何过下去。

定是恨透了这深宫，恨透了父亲，也恨透了自己。

她根本就讨厌死了这个被迫生下来的小孩了!

自己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不堪、痛苦与屈辱。

也是在那一刻，他被诅咒了。他呆坐在地上，母妃还未断气，她身上是一片刺目的鲜红色，他一时竟无法分清，那到底是流出来的血液，还是就是对他的恶意。

历史仿佛需要他成为一个推动者，给了他悲惨的过去，又赐予他诡异的能力。让他从那个在阴暗角落里挣扎祈求一死的少年，走到如今大权在握的君主。

他几乎付出了一切。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休息，没有娱乐——

生杀予夺、运筹帷幄却死气沉沉的人生。

只有执念还在支撑着他，要坚持做一个好的帝王，要做一个大楚开国以来，最好的帝王。

在这汹涌激烈的万丈瀑布之下，他觉得自己仿若是一根枯朽的树枝，死死地卡在石头旁，水流的冲刷没能将他带走，他不想挣扎，也不得动弹，只能日复一日的，在这湍流里……

但上天似乎又是有些怜悯的，无意间，竟从指缝里漏出了一丝光，照在了他身上。

有一个人路过此处，将他从水里取了出来，又擦拭干净，挖开新泥，将他栽种下去。

她说他是一个好皇帝。

枯枝也会发芽吗？

他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牺牲者。

只是他可以挡在她身前，愿意舍弃苦心孤诣谋划得到的这一切。

只是她说：我来保护你。

所以究竟为何呢？

在这料峭寒冬过后的春天，枯死的小枝上似乎真的冒出了一丝绿意。

好在满大人似乎是真心愿意与他同行。

楚衍也真心觉得，自己很幸运。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