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是习惯,还是喜欢？

满琼又确定了一遍：“沈姑娘，我们这一路可能会有些难。”

沈思沉默了一会。

她眨眨眼，眼睛里有细碎的水光，说道：“不会比这里更难了。”

满琼好像有些明白了……

沈姑娘，也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吧。

她便伸出手握住了对面的人，说：“那我再介绍一下。”

“我叫满琼，任司言一职，主要负责京中算学馆的运行，这二位分别是春分、秋分，是武功很厉害的高手。”

沈思点点头：“我叫沈思，我——很会种地。”

满琼笑笑：“首先，我非常欢迎你加入我们。”

“按我之前的计划，接下来咱们会一路去到万州，在那边做一些基础的研究和调查，顺利的话两个月后便会回宫，我出发前已经向陛下申请了一大片田地，你可以安心研究。”

她顿了顿。

沈姑娘最亲的亲人，一辈子研究如何种麦，却在战乱和饥荒中去世。

她才十几岁。

一个人守在这里，她心里有多悲伤，满琼恐怕连万分之一都很难感受到。

只是——她希望带沈姑娘去的这个新的开始。

不是对痛苦的逃避，也不是对过往的厌倦。

满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微的湿润：“沈姑娘，曾经我也听过一位爷爷说过，禾下乘凉梦，一梦逐一生……”

“让大楚所有百姓能吃得上饭，是我们的第一步。”

“所以……我再确认一遍，你很会种地，是因为，你很习惯还是你很喜欢？”

沈思听到她的问题后，突然愣愣地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秋分见状也准备跟着她，却被满琼轻轻摁住，示意他不要追出去。

从旧窗户向外看去，沈思拿着一根小小的烛火，走到了外头的田地旁，细细地看了一圈。

黑夜中只有一小片区域闪着微光，她的身影看起来更单薄了。

一炷香的沉默，大家都只是静静地等待。

直到她再次走了进来。

她将蜡烛放下，又坐了下来，在满琼对面，缓缓开口道：

“我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去确认了一下。”

“一开始，是习惯，后来，是喜欢。”

满琼问：“是多久的后来？”

沈思看着她，眼里涌出了一抹思念：“是爷爷还在的后来。”

她突然怔了一下，喃喃自语说：“原来我的思，是思念的思。”

满琼卷起衣袖，小心地擦去她的眼泪。

秋分在二人身后静静看着。

他其实还挺能理解这个小妹妹的感受。

没了父母后过得颠沛流离，机缘巧合下被发现了还算不错的根骨，又因为年纪小，被选进了陛下的暗卫中培养。

不过那时，他还不是陛下，只是一个不受宠又被流放到军营的皇子。

训练很辛苦，但他已经很知足。

人有一个目标，比茫然地生活，要幸福得多。

这种充实感，足够抵消他百分之五十的孤独。

没有亲人，了无牵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一方面，非常自由。

而另一方面……是你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人生没有来处，身后也没有退路。

他看向红着眼眶的沈思，又看向满大人——

满大人好像有种魔力，她总是能很快就说服别人。

包括陛下，包括沈姑娘，包括他，也包括廿四……

满大人一路上都在说他们是一个团队，可是任务结束之后——

他便会再回到宫中，在夜晚做一个只能穿黑色的，只有代号的普通暗卫。

他悄悄攥紧了手中的衣袖。

夜色浓重。

满琼她们暂时借了沈思的草房子将就一晚。

从梦里惊醒后，她便再也睡不着了。

时至今日，她终于隐隐地琢磨出了一丝不对劲。

之前她从未将梦和现实联系起来——

可是几次三番做这怪梦，再加上刚穿来时，也是在梦里接收到了原三小姐的部分记忆，所以……

她做的那些梦，应该不是凭空出现的。

那些经历，现在细细想来，实在是太真实了。

就好像她亲身经历过一样。

所以，在某个她不知道是何时何地发生的现实中，她是一个负责打扫的小宫女，救了一个和楚衍一样名字的小男孩……

然后她最后用剑自杀了？

她皱眉，这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逻辑吧。

可惜……她摩挲着手上的暖玉，这东西总是隔很久才会整出一些动静，给的提示也是不知所谓，让她根本都摸不着头脑。

满琼越想越乱，干脆披了衣服，轻手轻脚走出房门。

让她意外的是，外面的木台阶上竟然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是春分。

他好像早就听见了动静，此刻也正转头看向她。

满琼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不休息？”

春分答道：“我和廿——秋分轮流守夜。”

满琼看向周遭，这四面的旷野没有一点光亮。

她无奈道：“你是真的觉得这里会有危险吗？”

春分仍是一板一眼回答：“这是我们的任务。”

满琼突然有些好奇，她坐在春分身旁。

“你们是不是从小就要接受训练？”

“都是练什么内容啊？”

“我现在的年纪……学武还来得及吗？”

“你们好像都不怎么需要睡觉，这也是训练的成果吗？”

“不睡觉也能长这么高？”

“不科学。”

听着她一连串的碎碎念，春分也极有耐心的一个个回答。

直到——

满琼抬起头，今天月亮被云遮住了大半，只剩一个浅浅的轮廓。

她问：“你的家乡在哪？”

春分沉默了。

满琼扭过头看着他，猛地想起他的身份，心下一阵懊恼。

她顿了一下，带着歉意开口道：“对不起，能不能就当我没问……”

春分惊讶地看向她，两人对视后，他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说：“满大人不用道歉，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满琼闭上嘴。

她想，真是奇妙，这屋子里有四个人。

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家。

春分提醒道：“满大人，更深露重，还是进去休息吧。”

满琼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他说：“你也去睡吧，后面的事还多呢。”

“但……”

“之前说过，要听我命令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认真，春分也只好应下。

满琼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道：“不管从前如何，现在咱们是一个团队，须得互相扶持。”

“我不喜欢总是命令别人，下次没什么事就好好休息吧。”

她一边嘟囔着不睡觉怎么行，一边进屋了。

春分抬头看了眼月亮。

厚重的云彩已经慢慢散去，那一弯皎洁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满琼从旁边房间探出头，扒着木门，眼神催促他赶紧进去。

他低低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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