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楚衍的梦境果不其然就消失了。
这几天,他都有些恍惚。
甚至破天荒的第一次取消了早朝。
寝殿的门一直紧闭,楚衍下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连福安公公也不例外。
“已经一天一夜了,陛下还没出来……”
说话的是福竹,他面色有些凝重,正小声地提醒着福安公公。
福安脸上也是十分沉重,他担忧地看向殿内,此时大门紧闭,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大殿之中。
楚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他闭上眼,颓然地靠在身后的座椅背上。
人的记忆,真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才短短几天,他竟都要忘记了那日的面容。
经年的梦境累积成一团巨大又粘稠的迷雾,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黯淡。
楚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垂头丧气过了。
长时间未沾水的嘴唇因为焦灼和烦闷,一片干枯,还透着隐隐的干涸血迹。
他尽力沉下心仔细想来。
或许真如满琼所说,她并不是一直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纵然步态和动作都极为相似,但那张脸,确实不是她。
可他为何又偏偏只在她身上看到了其他的颜色,那白光究竟代表什么?
梦中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为什么会循环往复地做着怪梦?
这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
一连串的困惑冲击着楚衍,仿佛沉入了极深的水底,黑暗、阴冷,还伴随着缺氧的无力与窒息……
即使成为了大楚最尊贵的一人,他仍然感觉来自命运的恶意无处不在。
这种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楚衍闭着眼,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苦笑。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正鼓起勇气去正视过这些问题。
一直以来,他对于这件事,都是浑浑噩噩地全盘接受。
做了奇怪的梦——那便享受这梦中的片刻安宁。
遇到熟悉的人——那便放在身边细细观察。
见了真正的脸……
便把自己关了起来。
楚衍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
看到了真正的脸,就应该第一时间印发至全国寻找,倘若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那把大楚翻个底朝天,必定能找到这个人。
可是……
他在犹豫。
犹豫什么呢?
楚衍睁开眼,有些迷茫。
还是害怕?
害怕什么呢……
他对梦中这个女子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之前他是感激的,感激在他死气沉沉的人生里,还能有地方让他做片刻的逃兵。
他将她作为自己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支柱。
死死地抱着这根稻草,拼尽全力地走到了现在。
但那日最后一次做梦,见那女子自戕在面前,他心中涌出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却是心痛和后悔。
所以是……他对不住她?
楚衍觉得有一丝荒谬,但这无比荒唐的背后,他逼迫着自己正视现实。
现实就是。
这应该不是梦。
无论是从那女子说出的话,还是他自己本身的反应来看——
那都绝不仅仅只是梦境。
只是他真的毫无印象,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在这熟悉的大殿之内,竟上演了这样一出戏码……
若这是现实,那这女子应该早就死在了自戕那一天,她现在还会活在这世界上吗?
楚衍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到面前的桌上,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管怎么样……
给了他前半段人生些许喘息的人,是她。
他要找到她。
除了这些年的感谢——
找到她,或许就能问个清楚,将这些纠缠不清的谜团一一解开。
他松开攥紧的手,侧身拿起茶杯,手指还有些微微的颤抖,喝了一口早已放凉的茶水。
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唤道:
“福安。”
福安公公推开大殿门,低着头走进来,纵然伴君多年,看到这样的景象,仍有些掩不住的吃惊。
殿内只燃着两三根火烛,比平时都要昏暗。
站在门口远远一瞥,楚衍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脸色也比平时更加苍白,脸上的神情却并未看清。
陛下将自己关在殿内不吃不喝……
福安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一下。
他一时也数不清,究竟楚衍画了多少……
只是目之所及,全都杂乱地铺洒着一张张的画。
福安公公谨慎地向前,不经意间却也看见了——
画中的都是一个人,是陛下经常画的那名女子。
只是!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竟有了正脸!
还未看得真切,楚衍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将这些都收起来吧,和之前的放在一处。”
福安应下,开始沿着大殿中心,一张张的将画拾起,小心地平整放好,他尽力不让眼神触碰到画上人。
他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他还是看到了女子的脸。
略带疑惑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陛下,这人……奴才见过。”
福安知道,楚衍一直在寻一个人,他画了数千张,都是她。
他从没僭越问过为何,也不知那女子怎么只有个背影。
福安一直是如此谨小慎微。
贴身服侍陛下,他能一直活到现在,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一个奇迹。
但福安自己心里清楚,那是源于数年前,一次隐秘的善意——
他以为陛下当时伤的那样重,神志不清,会不记得他。
但他不但记得,还提拔了自己。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福安有些惶恐,也只能更加打起精神服侍好陛下。
从前朝到如今,他已经经历过三位皇帝。
在福安看来,楚衍是最优秀的一位。
陛下勤政爱民,却担着一身骂名。那些夙兴夜寐的时光,他有时候都觉得,陛下只靠着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好在,后来满姑娘入了宫。
陛下开始有了生气。
他那不自觉溢出来的喜悦,是福安从没见过的神情,他说他好像找到梦里那个人了。
但——
他看向面前一沓画卷。
上面的女子身着白衣,神情悲戚,那张脸,分明不是满琼。
而是……
他继续说:“这小宫女,奴才曾在宫里见过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