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给梁小玉另外安排了四个丫鬟和两个婆子随身伺候,另还有一位宫里的教引嬷嬷帮着管事。
梁小玉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人并不只是单纯供她驱使的下人。她们还会时刻监视她的言行,然后向真正的主子汇报。
梁小玉抱着手炉坐在屋里,静静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东宫还没有正妃,她这屋里的一切都按最好的来。家家具摆设几乎都是新的,门帘和挂幔也都是才换的,还散发着新布料特有的染料味道。
透过明瓦窗格,依稀能看到外头院子里人影晃动,他们还在忙着收拾打扫——无非是清理掉原先旧主的家什物件,腾出地方给新人。
不一会儿,管事的嬷嬷到跟前回话。
梁小玉欠身刚要起来,那嬷嬷便忙说姑娘坐着歇息吧,以后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或是屋里短了用的都可以跟她说——看她的衣着和做派都像是宫里人,谈吐跟别人也很不一样;而太子赏的丫鬟则是普通仆妇模样,在嬷嬷说话时都只能安静地站在外间候着。
另外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年纪也不大,在外间站了一大片人,却是鸦雀无声,连细微的咳嗽声也没有,可见平时管教极严。
梁小玉心里好一阵感慨:果然这些皇亲贵胄府上规矩大,连佣人都跟外头普通的权贵人家不一样。若是进了宫里,那规矩只会更多吧。
想到这,她不由微微侧目望向窗外的天,四四方方的,像个笼子——笼子是铁打的,而这笼中的鸟来来去去,却不知已经换过多少了。
那嬷嬷是个能说会道的,就是有些絮叨。在她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话,无非是想表达善意并讨好新主子。这些奴才虽说看起来谦卑,其实倒更像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梁小玉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双眸低垂,看起来谦和有礼。她扫了一眼手上新添的戒指和镯子,将那对手指粗细的赤足金镯退了下来,塞到嬷嬷手里:
“嬷嬷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诶呀,这是太子爷赏的吧?太贵重了这可不能收……”
那嬷嬷假意让了两回,梁小玉说道:“以后还要承蒙您多照顾,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
梁小玉来时几乎没什么行李,就连原来那个小丫鬟和婆子也没带进来,值钱东西更是一件也没有,基本上净身入户。
现在她身上穿的戴的皆是太子的赏赐,于是打赏起下人来也是毫不心疼,屋里的丫鬟每人都得了一件,于是个个脸上皆是笑逐颜开,直夸新来的主子人美心善。
梁小玉不喜欢这些东西。
冰凉的金镯子戴在手腕上,像是一对手铐;赤金嵌玉的项圈像是枷锁,金钗耳环更是压得她连转头都觉艰难,却也在时刻提醒她:从今日起,她已失去了自由。
下人们得了赏赐各自散去,屋里复又变得冷清下来。
崔平来了,正在外头客厅上候着——太子果然说话算话,梁小玉刚入东宫,就立刻释放了崔平,并同意二人再见一面。
梁小玉见到他时,见他面容略显憔悴,头发散乱有些狼狈。不过,衣裳只是脏了些,没有破也没血迹,在狱中应是没受什么苦。
丫鬟热情地奉了茶上来,便很知趣地退下了,只留二人单独说话。
崔平见人都走了,这才低声道:“小姐,我带你逃了吧?”
梁小玉一愣:“逃?……逃到哪里去?”
“自然是逃到宫外,随便什么地方也都比这里要好。”崔平叹道:“我知道,你谁都没带,就是因为不想让人跟你一样,困在这来去都不得自由的地方。可你自己呢?”
梁小玉一笑:“我在这里,就是为了你们能够不在这里啊。”
“我带你逃吧!”崔平又重复道:“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要紧的东西落下了……”
“崔将军。”梁小玉打断他的话:“我们逃不掉的。”
“可以一试!”
崔平执拗道:“就趁快要关城门的时辰出去,直接出城!我备好两匹快马,到时候咱们一路向南,行出两百里在驿站换马,然后再向东……一定能逃出去的。”
梁小玉望着他:“难道你忘记我们为什么会来京城吗?”
“梁帅若知道你如今这般处境,也一定会放下一切、赶来救你的吧?”
“然后呢?造反吗?”
崔平不由一怔,显然是被这个词击中:他只想到了逃离是非之地,却未曾想到这种行为便已是‘忤逆’之罪。
梁小玉淡淡道:“就算能够平安回到家乡,那又怎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要再连累哥哥一起砍头吗?”
“不会的。”
崔平摇头道:“那我们就不回山东,继续往南!总能找到一片没人知道的安稳之地。如今梁帅在山东剿匪,战事胶着之际,朝廷也不敢拿他如何的。”
梁小玉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崔平以为她被说动了,上前一步,突然攥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梁小玉没动,表情依旧淡然,看他的眼神淡漠到几近冰冷。
“怎么了?”
崔平微微皱眉,不解道:“你不是一直说,京城就是个困住你的牢笼吗?我带你一起逃走不好吗?”
——私奔。
梁小玉的脑海闪过这两个字时,唇边浮现一丝戏谑的笑意:“我不想嫁给太子,并不代表就想嫁给你。我救你,只是不想对你亏欠太多。”
崔平像是被一支冷箭射中,全身一震。
梁小玉艰难地抽回手,语气依旧漠然:“同样是不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放弃太子而选择你呢?难道是我天生就爱吃苦吗?”
崔平愕然,大概是没想到她在如此孤立无援的时刻,还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她的语气冰冷如刀,又继续说道:“哥哥救不了我,你也一样。既然同样是火坑,那么我嫁给太子,至少还能保全哥哥的性命,我又为什么要跟你走上一条注定艰险的绝路呢?”
说完这些,她站起身,像是如释重负,连神色也变得轻松:
“你回去之后,将家里的东西变卖了,便各自散了吧。继续留在京城,或者回山东老家亦可。也许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那就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体面的回忆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