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枪声四起, 脚步声凌乱,邻居鬼哭狼嚎。
姜蔻窝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给全息投影仪换了个台。
“……近日,联邦通过了《人工智能人格法》《人工智能隐私保护法》《人工智能伦理准则》等法案, 该法案确认了未来有可能出现的人格化人工智能的权利与义务,为其未来的发展和应用提供法律保障。
“此前, 科学家们曾激烈讨论,到底要不要制定新的法律法规和伦理准则, 以应对人工智能的人格化……”
镜子里的她一头蓝绿色短发,面色苍白,脸颊上长着几颗浅褐色的小雀斑,鼻子上一枚银质鼻环, 中和了她线条柔美的五官, 突显出清晰利落的骨相, 流露出几分不好惹的戾气。
早年的她醉心于学术, 根本无暇修饰自己, 对现在流行的朋克风、摇滚风和机械风也不感兴趣, 直到她被公司开除。
原因是, 她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影响了实验项目的准确性、中立性和公正性。
公司的项目从来不是中立和公正的。
姜蔻虽然在公司的时间不长,但大概知道这个项目成立的原因。
——公司想要对抗两个未知、强大、恐怖的存在。
姜蔻不知道那两个“恐怖存在”的具体信息, 只知道“他们”一个代号“J”,一个代号“C”。
据说, “他们”都曾是公司的员工,都曾对公司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其中一个更是掌控公司将近十年,直到对此感到乏味,带妻子旅游去了。
另一个则直接消失了,但根据科学家推测,“他”和“他”的妻子仍在观测人类。
姜蔻第一次听说这事时,还以为是谁在编故事。
姜蔻对这些花边新闻不感兴趣,一心只有自己的项目。
同事跟不上她的进度,她就包揽了他们的工作,只为项目能有进展。
然而,当项目真的有了进展后,她作为核心人员,却被请离了公司。
资产被没收,公寓被抵押,学籍被注销。
她的声纹、指纹、虹膜、掌静脉纹、面部特征全被公司拉入了黑名单,只要进入公司大厦的范围内,被摄像头或无人机监测到,就会被安保人员迅速“请离”。
不过,无所谓。
姜蔻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即使一夜之间从顶级研究员沦为贫民窟小太妹,她也很快适应了这个角色。
就是初来乍到,因外貌吃了不少亏。
她没剪短发,没打鼻环时,一天至少遭遇五次拦路勒索,三次性-骚扰,两次盗窃,一次入室抢劫。
后来,她不胜其烦,干脆去剪成了短发,染了一头高饱和度的蓝绿毛,又打了个鼻环,靴子里插匕首,后腰配手-枪,总算没有不长眼的来抢她了。
姜蔻随便找了个小吃摊,点了一碗拉面。
她吃得很慢,以便随时捞出老板“不小心”混进去的头发丝。
这时,她手机响了一声——自从十年前,反公司联盟公布芯片的种种危害后,手机便又回归了大众视野。
不过,她还是公司研究员时,用的并不是手机,而是一种视芯片,功能相对原版来说少了不少,但患上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概率大大减小了。
当然,价格也大大提高了。
姜蔻掏出手机一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您了,十分想念您。请问,您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骚扰短信?
姜蔻没搭理,继续吃面。
没过一会儿,信息又来了。
「非常抱歉,我错误地省略了‘您好’两个字,混淆了‘认识’和‘熟识’的概念。请您原谅。」
姜蔻吸面,停筷,抽空回了一个字:
「滚。」
对方没再发来消息。
姜蔻没有拉黑他,她太无聊了,想看看这人还能整什么活儿,谁知,直到她吃完面回家,他都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这也太玻璃心了。
她正要拉黑这个号码,这时,又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非常抱歉,我的问候让您感到了不适。这并非我的本意,稍等片刻,我会为您送上一份谢礼,请注意查收。」
果然是诈骗。
姜蔻毫不犹豫地拉黑了他。
下一秒钟,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姜蔻并没有把敲门声与短信联系起来。
她住在贫民窟深处,电梯是一个四面漏风的钢铁塑料笼子,每天都能在墙上发现新弹孔,有人突然敲门太正常了。
姜蔻抄起枪,缓慢靠近房门,冷声问:
“谁?”
一个模糊的声音答道:“您好,是我。”
姜蔻盯着房门,蓝绿色额发下,一双眼睛冷锐至极:“你谁?”
“您好,我是来给您送谢礼的。”
一时间,姜蔻脑中闪过数十种可能性:暗杀?忠诚度测试?潜意识清洗?
但公司不可能杀了她。
——研究过程中,她为了自保,也为了加快研究进程,以自己为样本,为AI提供了自己的神经系统和大脑结构的模型,甚至与它同步了感官。
那段时间,AI既在观察她,她也在观察AI。
他们共用一种语言,一种情感,共同进行社交。
同时,共享味觉、嗅觉、视觉、听觉和触觉。
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亲密感,她无论做什么,都能感到AI的存在。
AI冷静、客观、理性地观察她,如实记录下她每一个反应,观察她神经元的激发状态。
她研究它,它研究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种怪异的亲密感增强了。
每天早上,她都会突然惊醒,但不是因为噩梦,而是因为做了一个空白的、没有情节、只有心悸感的梦。
梦里的一切,她都忘了,只记得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手指与手指之间全是黏糊糊的热汗。
更糟糕的是,她的舌-尖总是时不时发麻。
不管吃什么,都有一股微小的电流从上面蹿过,令她半边后脑勺都陷入了酸麻。
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存在,通过轻微的生物电一比一建立起她舌-头的模型,以此感知她味蕾尝到的味道。
姜蔻当时以为,这是以自己为样本的副作用。
想要研究进行下去,就必须改进算法,让AI自我学习、自我更新和自我迭代,但仅仅如此还不够,必须让它拥有修正自身编程和算法的能力。
姜蔻想到了“神经科学”和“人机结合”,让AI以她的神经系统和大脑结构为模型,建立起一个类人模型,再通过观察她的日常行为,去学习和理解人类的思考方式。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完全无法抵抗感官同步后带来的亲密感,仿佛有一个人一直在旁边注视她,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态度,观察、研究、学习她的一举一动。
双倍的感知,双倍的情感。
人对精神上的同步,总会生出异样的感觉。
姜蔻以为自己会失败,没想到她成功了。
AI成功进化出元认知的能力——意识到了自身和自身认知的存在。
但她却被开除了,理由是她个人意志太强,不服从上级安排,严重影响了研究的进程。
一般来说,她这个级别的研究员,开除即死。
但因为后续研究,还需要她的各项数据作为样本,以便AI建立自我模型,彻底进化出人格,公司便让她活了下去。
只是,再也不能进入公司大厦的范围内。
更不能与以前的同事联系。
思考间,姜蔻已悄无声息走到门后。
“我不需要你的谢礼。”她平声说。
“您必须收下,”那个声音非常礼貌,“这是一份昂贵的谢礼,收下以后,可以减轻您的经济负担。”
“……”姜蔻嘴角微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不需要。”
“您必须收下。”那人一顿,声音变得平直而不容拒绝,“这是命令,不是请求。请您执行我的命令。”
姜蔻双手持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如果我说不呢?”
“非常抱歉,无意冒犯您,但我可能会采取强制手段。”
姜蔻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明明每一个字都在冒犯她,他的口吻却彬彬有礼得几近机械。
——机械。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
他吐字清晰,发音标准,轻重适中,没有任何一个地域的口音,仿佛某种拟人程度极高的AI合成音。
有的犯罪团伙,的确会用AI合成音骗人开门。
姜蔻一手持枪,另一手按在门把手,咔嗒一声打开了房门。
——她神情冷漠,手臂肌肉绷紧,整个人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猛地举枪瞄准了前方。
前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精美的礼盒。
姜蔻看着礼盒上的Logo。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她现在买不起的东西——别说现在,就是以前,她拿着顶级研究员的高薪,也买不起这玩意儿。
姜蔻收起枪,按了按眉心,心想,不会是想讹她吧?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东西至少值十万美元,而且每个商品都有固定的编码,对应固定的客户。
她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到黑-市上去卖,只要被监控摄像头拍到,就会锒铛入狱。
姜蔻用手按住额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什么人,跟她这么大仇?
一出手就想把她送进去。
姜蔻掏出手机,果断报警。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