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货郎，挑着扁担在路边一个云吞小摊前坐下，朝着正在忙碌的老板吆喝：
“来一碗热乎的嘿，多放辣子跟葱花，少放点醋！”
“得嘞，您稍等，马上就好！”
老板招呼一声，一小堆云吞下进滚沸的水里，粗瓷大碗提前倒上老汤，放入辣子，淋了点醋，云吞滚了几滚，勺子盛进碗里，用托盘送到货郎面前。
“师座进去了，你的人该出马了。”货郎一只手挡着嘴，极快说出一句话。
“您慢用，不够再跟我说。”老板答非所问应了句，扭头给旁边正在吃云吞的顾客递了个眼神。
后者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虹口道场，掏出一张法币拍在桌上，起身默默离去。
这个小吃摊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牟贵明。
货郎是赵良逢假扮。
刚刚离开的，是牟贵明其中一个线人。
除了他们三人，还坐着三桌客人。
一对父子，三个苦力巴，另外一桌看着像是刚刚抵达魔都的外地人，一个中年，两个青年。
三个苦力巴穿的衣服都很干净，没有补丁，纯棉质地，灰白色。
跟别的苦力巴不一样，他们吃东西不会发出丁点动静，都木着脸，像是被老板克扣了很久的工钱一直没给。
那对父子跟三个苦力巴就隔了一张桌，中间坐着的是刚来魔都讨生活、一个中年跟两个青年。
父子俩边吃东西边很小声的窃窃私语，没人能听清他们在交流什么。
中间桌子，两个年轻人吃东西都很心不在焉，时不时会抬头朝虹口道场张望一眼，中年人一直埋着头，很仔细的细嚼慢咽。
牟贵明吹着荒腔走板的口哨，双手熟练麻利的包着云吞，炭火很足，锅里的水一直保持沸腾状态。
“哎，有烟没？”
其中一个窄脸的苦力巴，忽然扭身问后边的赵良逢。
他说话带着口音，咬字却很清楚，明显经过长时间的练习。
“老板，您要什么烟？我这里有大前门、双马、一支笔……”
赵良逢拽过扁担，掀开盖在竹筐上面的白布，热情介绍起来。
“一盒双马，一盒火柴，多少钱？”
问话的力巴显得有些不耐烦，微微蹙眉打断赵良逢的介绍，问道。
“市价，您给我一毛五银毫就成！”
赵良逢陪着笑回答。
力巴直接从裤兜里摸出一块银元丢给赵良逢，“不用找了，全换成香烟。”
赵良逢眼神很深的看了看对方跟另外两个力巴，说了声“得嘞”，刚要忙活。
“等一等。”父子俩中的父亲，忽然开了口，“给我来包烟，一支笔，洋火也来一盒。”
闻言，三个苦力巴同时抬头看过来，这位父亲无视他们不虞的眼神，含笑看着赵良逢。
“哎哟，真是对不住，香烟没有了。”
赵良逢赔了个不是，又扭头看着三个苦力巴：“要不，您三位匀一盒出来给这位老板？”
三个力巴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同时放下了筷子。
其中一人断然拒绝：“不可以！”
这位父亲笑了笑，从袖口里摸了三个银元欠身拍在赵良逢桌上。
“三块大洋，一盒烟一盒火柴！”
说完，极具挑衅的瞥了眼三个力巴。
仿佛在说：老子有钱，就是任性了，你们能怎么地吧！
三个力巴脸上一下子耷拉下来，其中一人冷声道：“先生，你是在挑衅我们吗？”
这位身着长衫、头戴圆檐绅士帽的父亲，笑得越发开心：“我有钱，我想怎样就怎样，这怎么成了挑衅呢？”
说话的力巴被呛白的脸色越发铁青，放下了筷子，双手垂在桌下，上身微微前倾：
“不怕我们动手打你？”
对方笑得更开心了：“就你们这三块料，一起上也打不过我……一只手！”
眼看双方关系越来越紧张。
赵良逢说话了：“诸位都消消气，俗话说‘君子动手不动口’，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双方同时瞅他一眼，谁也没搭理。
一个力巴离开桌子走上前，砸了下这位父亲面前的桌子：“看不起我们？有没有勇气跟我较量较量？”
这位父亲坐着没动，眯缝起眼睛抬头审视着前来下战书的力巴，忽然说了句日语。
对方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同样用日语回了一句，说完，一只手还拍了拍腰间的鼓鼓囊囊。
看轮廓，那应该是一支手枪。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
只有牟贵明仍在吹着荒腔走板的口哨，熟练麻利的包着云吞。
“立即道歉，你可以活着离开！”
站在中年父亲面前的力巴，忽然打破沉默，冷冷说道。
“哎哟，那真是抱歉的紧，我这人，从不给鬼子道歉！”
中年父亲眼神犀利盯着对方，针锋相对回应。
力巴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缓缓转身。
中年父亲拿起一只筷子。
另一桌中、青三人，相互看了看彼此，视线放到另外两个力巴身上。
赵良逢把四枚银元划拉进兜，摘下扁担。
转身回桌的力巴，走出两步后，突然拔枪紧接着转身！
中年父亲速度更快，对方打开手枪保险的同时，手一扬，筷子“嗖”一下激射而出，插进对方左眼窝。
“呃……啊啊啊！”
被插中眼窝的力巴，先是闷哼一声，接着剧痛袭遍全身，忍不住发出杀猪般惨叫，手里的枪“啪嗒”掉在地上。
他两个同伴猛地起身，拔枪就要干掉暴起伤了他们同伴的中年父亲。
他们隔壁那桌中、青三位顾客，变戏法似的，手里倏忽同时多了把匕首。
两名青年一左一右离开桌子，一个将匕首甩出，另一个就地一滚匕首朝前一递。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两个力巴，后心同时中招，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是当场暴毙！
掷出匕首的青年，一击得中后脚下没停，纵身扑过去伸手抓向掉落在地的手枪。
却被中年父亲抢了先，脚尖探过来只轻巧一勾，手枪便长了翅膀似的飞向他探出的手。
眼看就要抓住，一根很细的丝线骤然卷过来，手枪一顿，接着改变方向，最后落在牟贵明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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