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价是480万，当时这个事儿还上新闻了。”
“在场的一共有四个竞拍者，三个外国人，就我朋友一个华夏人。”
“我朋友觉得，不能让国内高僧的舍利子流到国外去，这是对佛门的亵渎，那些洋鬼子哪懂得什么佛法啊？”
“所以他当时担了很大的压力，才用超出市场价的高价，把这颗舍利子拍了下来。”
“不过好消息是，这颗舍利子现在的市场价，已经比当初的拍卖价还要高了。”
宝友对他那个朋友的事如数家珍，连当时和谁竞拍的都知道。
不过在张扬听起来，感觉对方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可信。
什么和三个外国商家竞拍，不让国宝流失之类的剧情，明显是电视剧看多了。
至于说什么这颗舍利子现在的市场价，已经超过480万的拍卖价了，更是胡扯鬼扯。
张扬之前在香江佳士得的时候刚见过，人家那还是颗清朝的舍利子，块头和这颗差不多大，也只拍了45万而已。
作为鉴定者，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一下，不然被人误解为，张大师默认了宝友的说法，那就不好了。
“宝友，你怎么确定这件舍利子，它就一定是国内高僧火化后得到的呢？”
“就不能是国外的？”
“当时拍卖的时候有说明的，是来自华夏的XX寺。”宝友解释道。
“这样啊，那寺庙有没有开证书给你？”
张扬伸出手，示意宝友有证书就拿出来。
这可是舍利子啊，到底是哪个僧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卖，总要留点证据吧。
不然口说无凭，别人寺庙不承认，一纸公告发出来，宝友这颗舍利子就直接砸手里了。
“证书……这个没法开证书的。”宝友摇摇头，反问张扬，“难道老师您看不出来，这是舍利子吗？”
张扬摇摇头：“这种白色的骨舍利，几乎都一个样，我还真看不出来。”
“那不对，这是高僧的舍利，是有佛光的。”
宝友脸上露出极为虔诚的表情，双手合十，仿佛进入了贤者时间。
“老师，您内心不干净的话，是看不见佛光的？”
“你这就是纯造谣了，我非常纯洁。”张扬反驳道。
“那伱看见佛光了吗？”宝友问。
这个问题，有点像皇帝的新衣。
还心不干净就看不见，咋不说没花480万就看不见呢？
张扬有点无语的说道：
“真没有佛光，宝友你骗自己可以，可别把周围这么多人当傻子糊弄啊。”
“是啊是啊，哪有佛光嘛？”一旁有藏家附和道。
“别骗哥们了，哥们真不瞎。”
“还好专家提前说了，不然我还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兄弟你的故事编的不行啊……”
“……”
“你们这些人，无知！”宝友嗤笑一声，伸手关上装有舍利的盒子，看着张扬说，“我本来是想给你们这些人长长见识的，没想到你们连这都不配。”
“最后送给专家你一句话，人，不能没有敬畏之心。”
“等等，别急着走，我也送你一句话。”张扬叫住宝友，告诉他，“留个联系方式。”
“啊？凭什么啊？”
“就凭你这颗舍利子是近二十年新烧出来的，事后我们这边会联系你说的那个寺庙，证实一下。如果不是，那你这枚舍利子就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
“可能涉嫌侮辱尸体，还可能和文物造假有联系。”
张扬也是突然想起来，其实有段时间，还真有人专门烧舍利子。
有拿鸡骨头或者猪骨头烧的，但更多的是拿同类的骨头烧。
后者比较逼真，除了没有可靠的来历，形态、颜色都和佛门舍利几乎一模一样。
宝友现在这情况，有点像啊。
“那我要是不留电话呢？”宝友嘴硬道。
“不留没事啊，有监控呢，真有事儿，警察会找你的。”张扬笑了笑。
“来来来，对着那个地方笑一下，到时候找你的时候，就把这个画面印成照片做对比。”
宝友刚准备抬头，看一眼摄像头的方向，听到张扬这话，马上低下头。
这时候也不管什么佛门礼仪了，把装舍利子的盒子往外套兜里一揣，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外走。
张扬倒也没阻拦，没必要。
看着围观的众人，他简单提示了一下：
“宝友们，舍利子的本质是骨制品，大家在收藏的时候，注意规避法律风险。”
“另外，虽然主播是无神论者，但是我充分尊重大家的信仰，所以大家来鉴定的时候，就不要强迫我相信你们说的一些奇怪的话了。”
那些动不动就说人心里肮脏之类的宗教信徒，张扬真不惯着。
……
“老师，我先声明一点，我和你一样，也尊重别人的信仰，这件藏品就是单纯的收藏而已，没有亵渎的意思。”
新上来的宝友，捂着自己带来的一个长条状的木盒子，疯狂叠BUFF，好像里面装着什么很逆天的东西一样。
“没事，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你。”张扬笑着宽慰道。
周围的人也说：“是啊，快别卖关子了，打开看看。”
“好，老师请看。”
宝友慢慢打开盒子，张扬一眼就瞥见了盒子里的金色。
定睛一看，好家伙。
竟然是完整的一条佛像的胳膊。
而且应该是从一件巨大的铜鎏金佛像身上扯下来的。
光这一条胳膊的长度，就超过了80厘米。
佛手接近一米长的话，那原本的佛像本身，加上坐着的莲台，应该有一米六、一米七的高度。
等身的铜鎏金佛像？
张扬赶紧看这件佛手更详细的信息。
铸造时间可以追溯到明初永乐年间，所属的佛像应该是一尊释迦牟尼的坐佛。
很有可能原本供奉在寺庙里，被人强行掰断了。
“你这根断臂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没有对应的佛身吗？”
“没有没有。”宝友解释道，“我是在一个退休老师的家里，收的这件佛手，据说六十几年前，那个大活动的时候，他从佛像身上拆下来以后，偷偷给藏起来了。”
“厉害啊。”张扬由衷的赞叹道，“那个年代有胆子干这个事儿，活该他后来发财。”
“你当时花了多少钱买的？”
“这个就不方便透露了，反正不比一尊完整的清朝的佛像便宜。”宝友抿抿嘴，不打算说自己的入手价。
不过张扬一听就知道他捡漏了。
清朝小的鎏金佛像才几万块钱而已。
宝友这样的表现，很明显是怕价格差距太大，事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可以理解。
“那我给鉴定结果吧。这是一件典型的明早期、藏传佛教文物，原本应该是铜鎏金的释迦牟尼佛像。”
“这一条佛手，现在的市场价，起码在二十万往上。”
“嚯！”周围的藏家们发出惊呼声。
一只胳膊就能卖二十万，那要是完整的，还不奔着好几百万去了？
“谢谢老师。”宝友笑嘻了，显然心情不错。
张扬稍微提醒了一下，他对方就主动在《拍卖信息预登记》的表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明也是愿意把东西拿到拍卖会上卖的。
……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件铜鎏金的佛手是杂项组上午的绝杀时，最后一位鉴定的宝友，还有更厉害的宝贝。
他拿出了一块漆黑的金属片，和一般的瓦片差不多大。
造型也有点像瓦片，整体带有一点弧度。
在金属片的正面，刻着六行文字，张扬简单看了一眼，刻的应该是篆书。
除此之外，金属片的四个角有四个小孔，宝友介绍说，这是用来把它固定在木头上的。
至于为什么要固定在木头上，因为这是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时，颁布的诏书，需要昭告天下。
听完宝友的解释，张扬让他赶紧把东西放在桌面上，别等下摔着了。
这要是真的，那绝对是一级文物啊。
「名称：秦始皇铜诏版」
「材质：铜」
「生产时间：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
「详细信息：这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昭告天下的诏书，用秦小篆书写，内容是：【廿六年，皇帝尽并兼天下。诸侯黔首大安，立号为皇帝。乃诏丞相状、绾，法度量，则不壹，歉疑者皆明壹之】」
果然是真的。
张扬看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感觉是传世的宝贝。
因为是熟坑的东西，所以虽然是铜质的，但表面形成了黑色的氧化膜，很好的保护住了这块铜诏版上的文字。
要是埋在地底下，估计早就被绿锈蚀的看不清了。
“宝友，你这是真品呐！”
张扬心里感慨一声，好东西啊，他都心动了。
“你看这上面刻的小篆，光是这些字拓印出来的拓本，都是书法爱好者的心头肉。汉代那些篆刻印章的人，学的就是这上面的文字刻法。”
“你这件是买的，还是家里传承下来的？”
“当然是买的。”
宝友拿出手机，给张扬展示了一张照片，同时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么神秘，一下子就勾起了张扬的好奇心。
他赶紧看对方展示出来的照片，一张拍品交易的合同影印件。
张扬放大了一下成交金额那一栏，这是……
两千三百万？！
啊？
大哥，你两千多万的东西，就这么拿出来了？
张扬突然有点后悔，应该开一个“超级VIP鉴定通道”的。
专门为这样的大佬设置，鉴定一次收费五十万、包证书，想必对方应该会愿意。
不过仔细一想，其实确实也能带出来秀一下。
现场这么多警察不说，大佬估计本身也是有点实力的，不然也掏不出来两千万买这样一件。
“感谢大哥让我开眼了。”张扬非常真挚的说道。
“张大师您言重了，其实我今天，就想和您认识一下。”
“这是我的名片。”
“好，我们已经算是认识了。不过现在不方便聊这些，咱们晚点再说。”
张扬接过名片，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小唐。
这在鉴宝现场还是挺常见的，经常会有艺术品公司、或者很自信的宝友，给鉴定专家递名片。
说到底，这是张扬牵头的一个私人性质的活动，没那么正式。
该说的都说了，张扬示意宝友，可以把这件铜诏版收起来，不然他都有点担心这东西的安全。
“那咱们晚点聊。”宝友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扬看了一下刚才那位大佬的名片。
一个矿业集团的老总，姓乔。
张扬搜了一下，发现对方的集团是挖锂矿起家的。
现在新能源起飞的这么厉害，怪不得他这么有钱。
等到一整天的鉴定工作结束后，张扬犹豫，要不要联系下这个乔总时，对方反倒主动把电话打过来了。
“我是在活动官网上看到的张大师您的电话，冒昧的联系，见谅啊。”
乔总的语气非常客气，也解释的很清楚，末了还不忘吹一波张扬。
“白天见到张大师才知道，逗音第一鉴宝专家名不虚传，各个朝代的文物都能一眼看出来真假。”
“乔总客气了，我这种鉴宝主播，不值一提。倒是有您这样的大客户赏脸，我们这个活动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张扬礼貌的和对方商业互吹了一波。
反正这些话没人会当真，纯纯的场面话。
“哈哈哈……”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奇怪的笑声。
“乔总，您这是？”张扬疑惑的问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
“没想到啊，扬哥你吹起牛来，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害臊呀！”
“楚子强？”
“嘿嘿嘿，没错，正是小弟我。”楚子强贱贱的答道。
“你现在走到靠近街道这边的窗户，往下看。”
“看什么？”
张扬疑惑的照做了，往下看见两个男人正在冲他打招呼。
其中那个拿着手机、笑得贱兮兮的小伙子，不是楚子强还能是谁？
至于另一位，当然就是乔总了。
“靠，都到楼下了还打电话，浪费我的电话费。”张扬关紧窗帘，“你们自己上来吧，房间号9304。”
五分钟后，张扬终于知道了乔总是谁。
他就是程宗文走后，接班程二爷的人。
只是看对方一身名牌西装，人模狗样的，和考古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张扬试探着问道：“这位乔总，您能进我们考古队，该不会是因为钞能力吧？”
“当然不是，钱都是老乔他继承的。”楚子强非常熟稔的帮忙解释，“他的本事，我报一下他师傅的名号你就知道了。”
“乔总的师傅是？”
“我有两个师傅，一个姓任，一个姓姚。”乔总微笑的看着张扬说，“这两个人，我想张大师应该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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