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淑慎就是来蹭饭吃的。
E至少本来是的。
其实她现在吃零食、走饭局已经蛮克制了,但是这是干贝花胶炖鱼翅哎……汤汁清澈透明,口感丰富饱满,鱼翅滑嫩,干贝富有嚼劲……岑淑慎吃得像只小猪,稀里呼噜,好吧,事实上她还是很有餐桌礼仪的,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除了一直在吃饭之外毫无苛责之处。
她小口小口地敏捷地在桌上挑选食物。
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这次婚礼是谁家举办的,反正她也不认识。
昨天放假回家,岑妈问她:“明天我要参加婚礼,你要来吗……”
“嗯嗯。”语气先上后下,(↗?↘?)表示拒绝,岑淑慎是连连摇头,好容易放一天,她谁的邀约都没答应,怎么会愿意去什么破婚礼呢。
人就该在床上度过余生。岑淑慎把自己埋进床里。
“一桌。”岑妈扒了口饭,随口说。
“我靠。”岑淑慎的勺子悬在半空,“我们家还能认识这种大佬,不是,什么家庭啊……”她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一万多一桌,不能难吃了吧。
“我去的。”她赶紧答应下来。
岑妈无奈地摇了摇头,点了点她的鼻子:“馋死你得了。”
“嘿嘿。”岑淑慎摸了摸鼻子。
总之,她坐上了这高贵的椅子,金钱的符号尽收眼底,每一口食物都闪耀着金钱的光芒。
其实味道还蛮不错的,但值不值这吧,就见仁见智了,可能大家都不是来吃饭的吧。
岑淑慎往嘴里塞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肉,默念一句,“高蛋白,低脂肪,吃了不怕胖。”
总觉得这对新人的照片有点眼熟呢……
她咬着筷子,若有所思,岑妈坐在她旁边面带营业假笑,像一尊只有完美笑容的人偶,岑淑慎咽下嘴里的虾肉,把脑袋凑过去:“妈~妈~这是谁的婚礼啊,你怎么认识的啊……”
“陆总的婚礼,之前有些业务上的往来,没想到连我都请了。”岑妈压低声音含含糊糊地说。
陆……岑淑慎咀嚼着这个常见姓,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
不会吧,不能吧。
生活就是如此戏剧——
岑淑慎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无比眼熟,她手一松,勺子掉进碗里发出叮当一声,“妈,他好像是,陆唯的爸爸。”她感觉自己像不太灵光的收音机,说话一卡一卡。
岑妈拧起眉头,放下筷子,她和女儿关系一向蛮好的,女儿几个熟悉的同学她都知道,她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陆总。
“妈,你不记得了吗,那次我同桌那事,去了派出所,他来了的。”岑淑慎有点无奈,她也习惯了自己妈妈经常性的不靠谱。
岑妈摸了摸后脑勺,再次细细地打量一对新人,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厌恶和无奈:“妈有点脸盲,他,怎么,也太着急了吧。”
说实话岑妈本来也打着蹭饭的主意来的,这下嘴里的什么菜都不香了,“摊上这么个爹,倒霉哦。”
岑淑慎叹了口气,远远地注视着陆唯,白炽灯打下恍惚的阴影,他的脸上沉郁青青,“哎……”她又叹了口气。
“好了,小孩子家家别愁眉苦脸的。”岑妈用力摁了摁闺女的头发,“吃饭吧,别说了。”
人多眼杂。
岑淑慎懂,但她的胃口再也好不起来了。
整件事听上去就很荒唐,2017年6月18日,父亲节。
母亲节的时候,整个高二二班努力想把陆唯从悲痛的情绪中拉出来,他们似乎成功了,父亲节的时候,陆老板给他儿子送了个大大的礼物,给他找了个新妈妈。
哈哈。
老天爷跟陆唯开了个玩笑,把他前十多年美满的家庭撕得粉碎,假象露出里面赤裸裸的血腥。
“接下来,让我们一起见证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刻……”洪亮的声音在礼堂里回响,满堂宾客窃窃私语。
“这新娘才几岁啊,老牛吃嫩草……”
“嘘嘘,声音小点。”
“太渣了吧,男人有钱就这个样子,妻子还没走远呢。”
“这小孩,可怜哦,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
金钱堵不住别人的嘴,大家脸上看着都洋溢着祝福,嘴里道着恭喜,其实背地里也避免不了嚼点舌根。
主要这事,实在是太夸张了,亡妻尸骨未寒,小妈已经登堂入室。
有时候,有些事都做出来了,难道还怕别人说几句吗?
他们造谣了!
他们怎么造谣的?
他们把我做的事说了出来。
真是可笑又荒唐。
岑淑慎低头再扒几口菜,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要跟真金白银买来的食物过不去。
空运的龙虾味如嚼蜡,鲜甜的海鱼腥味十足,焦糖布丁甜腻而糊牙。
岑淑慎遥遥地望见陆唯站在上面,“……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非常欣慰……”她忍不住屏住呼吸,似乎能从他平淡的祝福语里感知到他一呼一吸肺腑间的抽搐。
“可怜哦。”同桌的两个三十来岁的姐姐摇头叹息。
“这个司仪是不是有病……真离谱,打听打听是谁,家里结婚千万别请这种人……”
她脑子一热,哐的一下站了起来,“哎,舒舒你去哪里……别人家的事,你别掺合……”
“我没掺合,”岑淑慎三步并两步跑了出去。
“哎呀,这孩子。”岑妈也没真拦,仗着上头的看不见,抬头瞪了一眼渣男,往嘴里填了一口舒芙蕾。
*
“陆唯……”脑子一热冲出来之前,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讲想劝,但真的站在这里,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掏纸巾递过去,再试图挡住形形色色的人好奇的目光。
“走吧。”陆唯突然说。
“嗯?”
“这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陆唯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循着雕花卵石小径在精细打理的人工林间穿行,小径尽头坐落着一座美丽的女人雕像和围绕着她的喷泉,雕像身着华丽的长袍和头冠,手持权杖,面容严肃庄重。
而喷泉的水花飞溅在婆娑点点的阳光下,像清虚宁静的空气一样清澈闪耀,阗然无声。
陆唯漫无目的地伸手去够,掌心只留下薄薄的一层晶莹,很快就消失在阳光下。
“她是天后赫拉。”
岑淑慎望着高傲地抬起下巴的雕像,突然喃喃开口。
“什么?”陆唯转过头来专注地注视着她的侧脸。
“希腊神话中,赫拉的神职是婚姻和妇女,但讽刺的是,作为婚姻的女神,她的婚姻糟糕透顶……”
陆唯沉默不语。
“抱歉。”岑淑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说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是啊,是的,糟糕透顶,大家都有目共睹……”陆唯抬眼凝视着雕像,摇了摇头,“不用道歉,你又没说错什么。我不会祝福的,我不祝福。”他的手掌用力蜷缩,青筋的轮廓浮在手背上。
“好。”岑淑慎也绝不可能祝福,不仅仅是因为陆唯是她的朋友。
渣男贱女就该去死,可惜的是,现实永远不会按照应该去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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