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北的芳林门出去之后,裴萧元便将絮雨从车中接到马背之上,两人同乘而行。
秋月静静地悬在城外那重峦叠嶂的远山山头之上。金乌骓迎着夜风,轻灵地舒驰四蹄,腾云驾雾般飞在北郊的野道之上,将主人送入了禁苑。仙榴宫中值守的众尚仪和阉奴宫婢们意外接到连夜到来的公主和驸马,在一阵短暂的乱纷纷来回奔忙过后,很快,宫苑大门开启,夜影被内中一盏盏燃起的明灯驱散。银火映照,尚仪领着众人将公主和驸马迎入苑内之后,那两面宫门便悄然再次紧紧地闭合在了一处,将一切叫人心躁的繁杂和打扰,皆是挡在了外。
歇宿的雨碧堂西寝阁里,热雾蒸腾的浴间之中,那暗候佳人整整一个漫长白昼的年轻郎君再也克制不住,屏退了为她侍浴的婢女,就着一盏扑跳闪动着焰光的银灯,在一口煎了兰檀和瑞脑香屑的浴汤之中,将她搂入了怀中。水面剧烈涌动,在灯影下闪泛着暗沉的光。香汤不时溢出桶沿,渐渐地,打湿了近畔那一片间铺着鹅卵的文石地面。
当得以转到床上,他才终于完全地听从了她的话,趴在枕上,任她检查着他的伤肩。
方才她便再三提醒,并且试图阻止,却还是没能制止住他的贸然,只能完全配合着他,免得弄湿了他的伤肩。却不知究竟是如何来的,此刻见他肩伤处的扎带,还是被水给濡湿了大半。
“叫你不要,你就是不听!”
她的身子用件衣裳掩裹了,人便分腿坐在他光背下的一段劲瘦后腰之上,一边为他更换着干爽的扎带,一边抱怨了起来。他则闭目,将脸深压在枕上,一声不吭地听她责备自己。她于他背上俯身、或微微挪移之时,落下的发梢便好似一截幽凉而滑软的绸缎时不时来回擦拂着他的体肤。他暗暗体味着这种感觉,不觉再次动了情兴,在她为他扎完伤带,待欲从他腰背上下去时,他反手探臂伸来,手掌穿入那一堆自她身上垂堆下来的衣缘,悄然握住了其下的一段光滑腿股,制止了她的离去。
起初她未察知他的意图,只觉他那生着薄茧的掌心热热地覆贴上来,在衣下慢慢摩挲着她正曲弯着的膝腿,略略糙痒。她轻笑,忙缩了缩腿,要拿掉他的手,却不料他翻了个身,她便成了骑坐在他腰腹上的姿势。
起初她一怔,很快,惊讶地睁圆了双目,轻呼一声:“不是才……”
她的余音随即消失了。
良久,三更一刻的宫漏之声,隐隐地从不知是何方的远处响了起来,传入耳中。
“你睡着了吗?”
她问,嗓音还带着几分尚未消尽的情韵。
白天睡得太饱了,虽然此刻身子感到乏倦而酸痛,然而睡意却是迟迟不至。
他那剧烈的喘息此时终于也平复了下下去。他睁目,借着映透帷帐的一片朦胧的照夜光影,朝她伸手过去,抚了下她还发烫的靥颊,接着,低额向她靠去,亲吻起了那一张刚刚和他说话的嘴。
片刻后,她挣脱出来,微微喘着气,将一只手握成拳,抵在两人下巴的中间,好叫他亲不到自己,却不想他顺势张嘴,一口便咬了她的指,力道还不轻。她的指骨顿时痛痒无比,气氛却倍加暧昧。
“哎呦!你这人!快松开我!”她低声吃吃地笑起来。
“以前怎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
她一直被他端方守礼的外表所欺,以为床帷里他也会是个克制之人,和她互敬互重。却做梦也没想到,有了
他笑了,依言松齿,放开了她正受着折磨的指,将唇贴附到了她的耳畔。
“你还不想睡?”他低声问她。
絮雨立刻全身戒备,拼命摇头:“我要睡了!我倦得很!”
他一笑,不再为难她,伸臂将她搂入怀中,爱怜地亲了亲她的额。
“那便睡吧!”
可是絮雨又睡不着,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终于惹得他忍无可忍,摁住了她。察觉到情景似又到了失控的边缘,她忙打岔,问他今早入宫之事。
“我在外面听到阿耶吼个不停,好在很快就过去了。”
她自然也发现了他那鱼符变形得厉害,显然,今早是又承了一次来自她阿耶的怒火。
“你们后来都说了什么?那么久你才出来!”
他慢吞吞地应:“也没说什么。只是我向陛下解释了昨夜的事,认了错,求得陛下谅解。随后承下陛下的一番谆谆教导,再然后,陛下便放我出来了。”
“你都如何解释昨夜事的?”她不禁好奇。
他起初不应,被她催得厉害,道:“自然是据实禀告。陛下看到我恳切悔过之心,便予以宽宥。”
絮雨不信,从他怀里爬起来,一手托腮,盯他:“真的?”
她喜欢这个正与她同床共枕的人,并且,也发自内心地不愿再去多想昨夜曾发生过的种种不快了。过去就过去了。或许也是她有错在先,在他面前说了原本没必要明讲的话。有些事彼此心知便可。真的说出来,就是在犯蠢。而她当时,应当就是犯了蠢。
不过,她实在不信,他真的照实讲,她的阿耶会如此轻易便放了过去。
果然,他顶不住了,改口:“……我确也瞒了陛下一些事。是我的罪!”
絮雨自然知道他瞒了什么。
忽然也不知为何,她觉得意兴阑珊,有些懊悔,自己方才怎的突然要提这件事。
她便笑了起来,重新躺了回去,道:“罢!总算你还有几分聪明在,没自讨苦吃,也免了我阿耶更多的伤身怒气。”
她说完在他怀中翻过身,面壁。
“不早了,你倦了吧?我也困了……”她喃喃地道,闭上了眼。
帐中静默了片刻。忽然,眼前转为黑暗。是帐外所留的那一簇照夜火苗也燃到了烛根之处,熄灭了。
“你怎么了?”
再片刻后,黑暗中传来了他仿佛带着几分迟疑的试探问话之声。
“没什么。只是困了。睡吧。”她漫然地应。
他再次沉默了下去。就在絮雨以为他睡去了,忽然,身后再次传来他的话声:“我没和陛下说实情,也没和公主你全说实话。”
她躺着没动,只听他继续在身后说道:“在崔府里,我遇见了王贞风。你帮她免去那一场灾祸,舅母和她却误会是我做的,舅母便另存心思,刻意瞒你,安排她和我见面。自然了,我将事向她当面澄清了。她是个懂分寸的人,往后再不会有任何误会。我回来后,却怕你介意,便将事瞒了下去,没想到你早已出手救她脱离这难事了。是我小看了你。我自问坦荡,平日也以大丈夫自居,但和你相比,这件事,我确实是错了。”
絮雨依旧背对,不作声。
“我还需向你赔罪。”他顿了一下,续道。
“当时我真不该发那样大的脾气,丢下你出去喝酒,还要你半夜亲自出来接我回。我真是该死!万幸你不见怪。”
絮雨感到他朝自己靠了过来,慢慢伸臂,将她完全地搂入了他的怀里,令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接着,黑暗里,他的唇也缓缓地移到了她的耳畔。
“公主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行,我甘心承受。只是——”
他正和她耳语着,顿了一顿,停下,便没了下文,人也慢慢地躺回在了枕上。
絮雨那本以为已经参透一切的心,此时因了他的这一个停顿,又动了一下。
“只是什么?”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接上了他的话,“怎的我听你口气,你这赔罪还有几分不甘?”
“怎么敢?”他应。
“只是当时我确实是气昏了头。是公主你叫我如此的。”
“你自己爱生气,关我什么事?”
他不再应。
絮雨将他原本搂搭在腰上的那只手臂推开。
“你真讨嫌!我最恨话说一半的人!你倒是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叫你气昏头了?”
“我又说错话了。公主你当我没说罢。总之全是我的错!公主你睡罢,我不扰你了。”
他也没再强行再抱回她了,非但没有,反而退开了。接着,他时不时地在她身边辗转反侧。
絮雨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踢了他一下。
“你作甚?翻来覆去,叫我如何睡觉?”
“早上不该抬那床的。肩上痛,睡不着。”他道。
絮雨一怔,起初疑心他说这话别有用意,然而再一想,他的肩伤本就不轻,即便养到了今日,统共也没几天。那床的分量极重,他情急之下发力抬床,一时没控制好,牵到伤处也是正常。何况今夜又弄湿了。
她爬了起来,要下床点灯。
“我瞧瞧。”她口里说着,要从他身上爬过去,忽然他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臂。
“不用了,我忍忍就过去了。”他闷闷地道,将她按回在了枕上。
“公主,你真不知道我当时为何那样生气吗?”他跟着问。
“我又不是你腹中的虫,我怎么知道!”
她再次坐起身,“还是点灯,我瞧瞧罢。伤可不是能玩笑的事——”
话音未落,被他又一把揿倒在了床上。
“你这人!说痛的是你!不叫我看的,又是你!”
“往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他恍若未闻,只沉声道。
“什么话?”她依然装作不觉。
“公主你知道的——”他低低地道。
“我不知道!”她应。
“还在甘凉之时,那日在我伯父书房的门外,
片刻之后,絮雨忽然听到他如此说道。
必定是黑夜,才会叫男子变得油嘴滑舌,大胆无比。
絮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这样的一句话,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
因他话,她的一颗心早已噗噗跳得如打在了屋顶的一片骤雨,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自己应:“我才不信!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是真的。公主你尽可以嘲笑我。看到你的
“当天我陪承平打猎回来,伯父却告诉我,你拒婚了。听到这消息时,我应当是有些失望的。自然了,绝不能叫你,或者叫伯父、承平他们知道。后来我将你认作义妹,到处找你,除了出于歉疚,或许也是希望能再遇到你。就算不能娶你为妻,能将你当作义妹,为你做事,也是好的……”
他不知为何,说着,说着,自己忽便急躁情动了似的,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嘴寻到她的嘴,带着几分如要将她揉碎的力道,亲咬起她。
絮雨彻底地呆住了。
他呼吸很快转为急促,黑暗中,她穿回来的衣裳再次褪落。
“今早我对陛下说,我会尽我全力,护公主一生。我没有骗他,一向以来,我便是如此想的……”
“慢些!你慢一些!”她被他弄得不禁轻声惊呼,又呜咽了一声。
“此刻你当知道,我昨晚为何那样生气了吧?”
他却不顾她的恳求,咬着牙,比之方才更甚,迫她在黑暗中受着来自于他的力道。
“你分明知道我喜欢你入骨,便拿捏着我,逼我入了你的套。你却又不对我好!还和我说着那样的话,要将我推给别的人!”
“公主,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我能不能生气?”
絮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袭来的没顶似的意乱情迷里,她唯一还能做的,便是伸出自己的两只雪臂,哆嗦着,紧紧回搂住了这个在她耳边说着动人情话的裴家郎。
四更的宫漏声起。
他终于心满意足,搂着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絮雨身体也已是倦乏至极,然而不知为何,却竟迟迟还是了无睡意。
她静静蜷在他火热的胸膛前,闭目,听着他发出的均匀而沉稳的呼吸之声,蓦然惊觉,长安秋夜的这个下半夜,寒凉已是不浅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