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月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我和白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梁清沉默不语,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梁公子,既然我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不必再和我打哑谜了吧。”
“我若是想和你打哑谜,就不会提醒你要小心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把自家哥哥爹爹害惨了。”
“害惨?是哪门子害惨了?”江暮月想起刚刚翻的账本,白老爷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不禁冷笑:“害得他们没法敛财了?不好继续刮民脂民膏了?这便是害惨?梁公子言重了吧。”
“是白姑娘言轻了。”
梁清笑容里的讽刺意味越来越明显: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白家有多少代没人入仕了?也就白老爷一人做了个小官,但白姑娘那几位哥哥……自然不必梁某多言,这般境遇,你们说靠着什么维持这么久名为体面实为铺张的生活的?总不能是靠卖贞节牌坊吧?可是,你还毁了白家重视了几代人的所谓清誉,现在他们恨不得对你生啖其肉呢。”
江暮月冷冷地看着他,道:“所以,梁公子,你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们俩互相都有彼此的把柄,你也知道我和白家闹翻了。既然如此,也不必担心我突然反水,出卖你,站在公主的对立面了吧。”
“你懂我的意思,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梁清叹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白姑娘莫怪,毕竟白家是保守派中的保守派……”
“我没有被耳濡目染,而是深受其害,梁公子不必担心我的立场。”
心思都被看穿了,梁清有些尴尬。
他咳了两声,想为自己挽尊似的继续道:“是在下失礼了。既然都是同盟,那么梁某想为白姑娘引荐一位壮士。我们可一起共商大计,也可请他护着白姑娘,避开白家那群人的刁难。”
“我可以护住她。”陆幺柳听他这么说突然就有点不高兴。
梁清愣住。他好像又说错话了?
江暮月觉得挺有趣。她跟顺毛似的抚摸了两下身边人的背,接着问:“敢问那名壮士是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暮月这下真的没空再继续和梁清打哑谜,也不再多问,拉着陆幺柳大步离开,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话:
“那就请那位壮士今晚子时在白府门口等我吧。”
“白府?你还要自投罗网吗?”
梁清的询问就这么消失在了微风里,没有再引起江暮月的任何反应。
“梁清倒是提醒我了……”
走在永宁街上,江暮月将之前脑中酝酿着的可怕计划暂时搁置。她此时有个更重要的事要做。
“阿柳,马上陪我去趟白府那边,害不害怕?”
“害怕?”陆幺柳自以为还没有这种情绪,更是对江暮月的作风习以为常。
“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就行了。再说…”
他对江暮月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江小姐不是一向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意料之中。”
江暮月勾着他的肩膀:“知我者,阿柳也。”
一走近白府附近的区域,江暮月就感觉背后直发毛。像是有无数双暗处的眼睛在盯着她,伺机而动。
她从善如流地在附近徘徊着,同时和陆幺柳商讨着她目前的打算,给了暗处的人足够行动的时间。
不一会儿,两人眼前一黑,如她所愿那般被套进了麻袋。
她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任由着被他们一路扛着,砰的一声像摔货物一般扔进了柴房。
“没事吧。”
陆幺柳连忙来检查她是否受伤。
“没事没事,这点疼不算什么。”
江暮月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这白家人还真一点不掩饰啊。他们还真觉得当众对女儿动用私刑是件很光荣的事。”
陆幺柳贴心地帮着她揉着膝盖和小腿,想着她对他说的打算。
“阿柳。”江暮月握住他的手:“你……会感觉到痛吗?”
他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要说身体上受伤的疼痛他是不在意的。他是系统,随时都能修复好。
但是痛,似乎并不局限于此。
他看着江暮月此刻紧锁的眉头,神情黯然,像是陷入了内心世界的挣扎中。
“江小姐,我不痛。但你看起来好像很痛的样子。”
她静静地看着陆幺柳,脑中却翻来覆去地重现着她扑向莫夫人尸体的那天。
那撞得头破血流的面孔像是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阿柳…”她的手越抓越紧:
“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成功救出白苏木的母亲的。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好人没有好报了。”
在白苏木的记忆中,母亲是白家唯一真正给她温暖的人。也是因为母亲对让她读书识字的坚持,才使她有机会遇上朱颜这位知己。
陆幺柳回握住她的手:“会的,我们一起把她救出来。”
江暮月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忽然,一个突如其来的“对不起”,让江暮月怔住了。
“怎么了阿柳,突然和我说对不起?”
“我……当时救莫漓的时候,没能带莫夫人一起走……我。”
“没事的阿柳,这不是你的错。当时谁都想不到…竟是那样的结果。”
陆幺柳能理解她对于莫府无能为力的愧疚,这让她十分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一直在想莫府的事?”
“我能感觉到。”
陆幺柳一本正经地回答:“莫家被抄家后,你的脸色就一直很不好,是在自责吧。但这不是你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当时已经来到莫夫人的房里了,却没有把她一起带走。”
“不,你也不要这么想。”江暮月摇着头,宽慰他:
“多亏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这么折腾的。不然在这个世界,光是生存就要拼尽全力了。”
说到这,那股无力感再次袭来。
是啊,在这个世界,即使是朱颜这样出类拔萃的人,要想做出些革新,依然比翻天还难。
而她有陆幺柳这个“金手指”,更是不能袖手旁观。要是连她都不行动,那这不讲人情也不讲道理,只看权势和利益的世道,又由谁来改变呢。
“白小姐,这边请吧。”
柴房的门猛然被推开,门外两边浩浩荡荡地站了一众家仆。
开门的人,真是开始被关在绣楼的那段时间,给她送饭的雁儿和鹂儿。
两人此时全无那时关心她身体的姿态,脸色冷漠而麻木地给她和陆幺柳绑上麻绳。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一路押着他们来到白家的祠堂。
祠堂外的院子里坐满了人。
“苏木啊……”白夫人思女心切,看着她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给女儿一个拥抱,却被身旁的一人拽住。
“请夫人莫要失态。”
白夫人狠狠地瞪了那小厮一眼,语气有些责怪地和女儿说道:
“都走了,怎么还回来?”
“娘,我……我想回家看看。都这么久了,你们还不肯原谅我吗?”
“原谅?你还有脸?”
坐在正中的人突然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像是拍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吓得他们浑身发抖。
“是啊妹妹,你看都把爹气成什么样了。”
有人附和道。
是白苏木的哥哥白桦。
“桦儿。”白老爷问道:“不是让你去请小侯爷过来吗?怎么没见着他?”
白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侯爷一听我这好妹妹的名字就气得直哆嗦,别说过来了。爹,还是尽快给侯府一个交代,才好泄他们心头之气啊。”
果然,看来事情真如江小姐预料的那般。陆幺柳钦佩地看了一眼江暮月,见她神情淡漠,像是在忍耐着,将喜怒哀乐都隐藏了起来。
“桦儿,你又来添油加醋做什么?”
“娘,是她坏了我们和侯府的关系,小侯爷都好久不理我了,这让我失去多少机会你知道吗!”
白桦咬牙切齿地控诉着妹妹,眼中燃烧着怒火,丝毫没有顾念手足之情的意思。
白夫人的心坠入冰窟。
她的儿子,竟也成了这般不顾情义之人。
不像苏木从小养在她的膝下。自打白桦刚学会走路,就一直被他爹带在身边。她知道夫君重视儿子,也没有说什么,没想到竟把他教成这样。
她气得口不择言,指着儿子的鼻子骂:“是你自己没本事!考不上功名,只能通过趋炎附势攀上点关系做些蝇营狗苟之事,你还赖你妹妹毁了你的前程!”
“够了!”白老爷怒吼了一声。
他似乎是觉得夫人当众指着儿子骂也是在打他的脸,便对周围的小厮喊道:
“都愣着干什么!夫人疯了,快将她扶至房中休息,再请位郎中来给她看看。”
“你们干什么?老爷,你真的要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她离开家这么久,你是不是巴不得她死在外边?你就一点儿也不想她吗老爷?为了你的名声就要置亲生女儿于死地?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啊老爷!”
白夫人像是被当成犯人一样拖走,任凭她如何声嘶力竭,泪如雨下,都无法触动那个站在祠堂前院正中的人。
陆幺柳注意到江暮月红了眼圈,嘴唇在微微发抖。
她的眼神恶狠狠地剜着白老爷,像是无声的质问。
“怎么?还想吃了你爹?”
白老爷目光有些躲闪,嘴上却没有丝毫服软。
她的好哥哥还在火上浇油:“爹,我看她这态度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啊。”
“哼,那便不必再审什么了。将这对狗男女关进猪笼,明日天亮了,直接抬着扔到湖里去。不是喜欢跳湖吗?这次让你在湖里呆个够。”
陆幺柳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有了准备,倒也不紧张,任凭仆从拎着捆着他的麻绳将他塞进猪笼,思绪却飘向了别处。
他回想着和江暮月讨论进白府的计划。
当时他问她,如何知道,白家会将她当众处刑呢?如果他们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那计划不就没法实施了吗?
“暗地里杀掉,这是在抓到我与你私奔之际他们会做的事。”
当时听到“私奔”二字,陆幺柳又红了脸颊。
江暮月已经见怪不怪了,继续解释道:“那时会这么做,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宁可宣布我死了,也不愿让白家背一个女儿和男人私奔的名声。但之后已经被我闹大了。
想必从那时开始,白家就和侯府这个高枝有了嫌隙,甚至完全不相往来了。官场的人都见风使舵,侯府这态度一表露出来,都知道白家没了靠山,他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梁清给我看的那些账目,白家可是捞了好大的油水。
奢侈惯了,突然没得捞了,由奢入俭难,怪不得梁清说白家肯定饶不了我。”
“所以……”
“所以,他们想要回到原来的日子,就得讨好侯府,就得想办法让他们解气。那么,让侯府明确知道我这个逃婚私奔的贱货不得好死的下场,自然是最解气了。”
“不要这么说自己。”陆幺柳急忙打断她。
江暮月愣了下,莞尔一笑,接着说:“如此一来,他们就不会悄无声息地将我除掉。在侯府与他们不相往来的情况下,要想给侯府表忠心,让他们知道处置了我,就得学我的做法,把事情闹大。
今日天色已晚。我想他们会选择明天白天大街上人流不少的人,将我浸猪笼,公开处刑。这叫什么,荣誉谋杀吧。”
“我明白了。你是预计明日被……呃,浸猪笼。那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们会先把我们关在府里一宿。而这一晚上,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正是。”
江暮月认真地看着他:“阿柳,即使有你的编写能力加持,我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把白夫人带出来。”
陆幺柳看着她如此沉着冷静地谋划着救人,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冒着生命危险,奋力一博,感觉自己越来越被她这股拼劲吸引。
他知道此刻无需多言,只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放心,我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