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方才一直在与江暮月回忆有关师父的事,这次的婚礼现场和安芷兰成亲的对象竟又是师父。
“芷兰。”
这个模样与青玄别无二致的家伙温柔地喊着她的名字,让被换上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孩明显一愣,颇有些战战兢兢的样子,眼皮颤抖着抬眸。目光在触及到“青玄”时,明显有了波动,像是春天里的一汪清泉被蜻蜓点水后泛起的阵阵涟漪。
“芷兰,竟能在这里见到你。这么多年,师父真的很想你。”
安芷兰这个反应颇让“青玄”满意。他拉着许久未见的徒弟,聊起了往昔。
谈起过去,他如数家珍,仿佛真的是与安芷兰有着共同回忆的故人。实际上,他迫不及待想以此获取对方信任的目的昭然若揭,若不是充满迷惑性的,和故人一模一样的外表,这种把戏简直可以让人一眼看穿。
好幼稚的伪装,怕是只有想对方想疯了的痴情人会心甘情愿被骗吧,江暮月暗想着。
难道这些幻境里的魔物不是同一批吗?还是说他们并没有上一轮的记忆,只会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一旦有人踏入此境,他们便按照死板的流程开始了拙劣的诱骗。然而他们只能读取到来人的部分记忆,幻化成对方记忆中比较深刻的人物的形象,却难以模仿出此人的性格与神韵。
在这里过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安芷兰显然早已发现了这个规律,此刻便顺水推舟地开始了她的表演。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地从安芷兰的眼中掉落,我见犹怜。
“师父,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当然了,芷兰,你不要哭。对不起,我来晚了。”
“青玄”抬起手,轻轻擦去安芷兰脸上的泪痕:“是师父对不起你。以后,师父不会再让你离开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以前,我最在意的人就在我的身边,我却没有好好珍惜,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芷兰,你不仅仅是我最在意的弟子,还是......让我念念不忘,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
若不是江暮月窝在剑里跑不了,此时早就捂着耳朵跑出去了,尴尬得她鸡皮疙瘩都快洒了一地。
都什么年代了,修仙界还流行这种土味情话?这些魔物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骗得了人吧?难道会有人真的吃这一套吗。
然而安芷兰必须假装自己吃这一套。她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沾上了泪珠,嘴角却又扯起一抹微笑,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兰花迎向了温暖的太阳。
江暮月看得有些楞神。换去了那身褴褛的衣衫,被幻境的新娘装扮修饰过的安芷兰,真的很美,好一个清丽而又倔强,气质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怪不得她那个小师妹总怀疑她和师父有什么。
这倒是更便于安芷兰反将一军,把伪装的魔物骗住。
“师父......你终于知道了芷兰对你的心意了吗?”
安芷兰挽住“青玄”的胳膊,显得又惊又喜。
“当然,芷兰,我不会再辜负你了。”
假师父柔情似水,含情脉脉的双眼似乎想将对方溺毙其中。
“那,师父你知道怎么出去了吗?带我走,我不要继续待在这个鬼地方。我们跑到天涯海角,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们不要再管仙门与魔道的纷争,好好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师父,我累了,我真的好累......”
说着说着,眼泪又蓄满了眼眶。
“不要哭,芷兰,你放心,我依你,以后都依你。我带你出去,找个地方与你厮守一生,这才是我这么多年一直苦苦寻觅你的目的。”
“青玄”抓着安芷兰的手,走过一道道长廊。
江暮月不禁在心里赞叹,这妹子,演技还真好,比她演的还要自然多了。
在“青玄”的引导下,安芷兰伸出手,推开了眼前的这扇门。
瞬间,久违的日光充满攻击性地刺进她的双眼。她眼前一白,连忙用手遮挡了一下。在稍作适应后,她缓缓放下了手。
眼前是她久违的人间。
她没有被逃出生天的喜悦冲昏头脑,连忙转头看向一直抓着她的“青玄”。
对方并没有如想象的那般露出青面獠牙,仍然是她师父的模样,对她微微一笑。英俊的脸上泛起的温柔笑容,足以让大多数少女的内心感到一阵酥麻。
而安芷兰却在此时,拔剑出鞘,毫无犹豫地刺进对方的身体。
“你......”“青玄”看着刺入他胸口的剑,满脸的不可置信。
“伪装我师父,还妄想取代他,你也配?”
魔物黔驴技穷,扭曲着面孔对安芷兰破口大骂:“无情的女人!注定这辈子都没有人真心爱你!你永远也找不到一个爱你如命的男人!”
安芷兰只是冷眼看着,手上没有一丝犹疑地拔出剑,盯着魔物化成了烟,随风而逝。
没有男人爱她?呵,就连在这些魔物的眼里,难道没有男人爱算是个很恶毒的诅咒吗?
如果爱上男人的结果就是像她的师妹们那样,为了男人不顾把自己养大的师门,甚至把职责追求都抛之脑后,那么没有男人爱她,简直求之不得。
江暮月忍不住化成了人形从剑里跑了出来,不住夸道:“牛逼啊芷兰,该出手时就出手,毫不手软啊。”
夸完了,她便四处张望,想了解她们目前的所在之处。
好像是一处比较偏僻的村庄,但远处能看到零星的屋子,应该是有些人在的。
江暮月提议道:“要不,去前方有人的地方讨口水喝?顺便问一问今夕是何年。运气好碰上好心人的话没准还能蹭顿饭吃。”
“不必。身为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不在乎这一口吃的喝的。还是尽快找人问路,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多年前的道友,再从长计议。我的师门已经被魔尊给毁了,我打算先去一向与我门派交好的逍遥门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安芷兰一边说着,一边四下找人问路。
江暮月心中的钦佩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不是,待在那个鸟不生蛋的鬼地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也不先吃好喝好吗?就算不饿,对于美味就没有一丁点的想念吗,这么快就把自己投身于事业上了。
“逍遥门?害,还什么逍遥门啊,仙门百家怕是都要完犊子喽!”
一名樵夫听到安芷兰的问路,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柴火,同她们唠了起来:“两位姑娘,你们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隐居出来的,竟然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了。这仙魔都打了多少年了,休战谈了几次都没成功,现在都不顾别人死活了,更不顾我等屁民的死活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靠近仙魔地界的凡人能逃都逃出来了,没逃出来的坟头都三尺高了。啊不,大概连个坟头都被那群妖魔鬼怪给打没了。我看你们二位姑娘家,好心多说几句,劝你们,哪来的回哪去吧,现在不是你们能插手的。”
说罢,又挑起了柴火:“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还得过,得赶紧回家烧火做饭了。今年的收成还不错,就不知道吃了几顿那群心魔人就又要打过来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安芷兰赶忙拦住了正欲离开的樵夫:“请问,你知道他们是因何打起来的吗?目前双方战况如何?哪方占上风啊?”
“因何打起来的?哼!”提到这里,樵夫的脸上明显露出几分愤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无非是些男欢女爱的事情呗。今天那个宗主抢了魔君的老婆,明天哪几个仙门的女修因为某个师兄还是师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堕魔的堕魔,献祭的献祭。唉,这群法力高强的仙魔,成天就想着被窝里的那档子事,也不知是不是太闲了,除了爱来爱去就没事干了。真应该把他们放在我这个位置,每天忙于生计,整天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到时候就没有时间整这些谈情说爱的事了,还来祸害我们。哦你说现在谁占上风,那我真不知道。你要是实在不死心,就自己去看看吧。逍遥门离这里不远,从这里下山,穿过山脚下的县城应该就到了。”
安芷兰与江暮月谢过了樵夫,随即便一刻不停了赶到了山脚下。
县城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大街上的一排排铺子全都大门紧闭,街上随处可见被法术与打斗破坏的断壁残垣,一不小心就会被脚边的瓦砾绊住。
安芷兰抓了一下挂在腰边的长剑,接着双手紧紧握拳,咬着牙,凭着记忆中的路线,寻着逍遥门的方向走去。
等她们到达时,门派已是空空如也,徒留几处破败殿堂的空壳子,彰显着昔日的荣光。
“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芷兰颓然地靠着柱子,缓缓坐下。撑了多年的精神力竟在此刻轰然崩塌。
她想念了许久的人间,如今竟变成了这般模样。
面对此情此景,江暮月也不知所措:“芷兰,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天大地大,居然已经没有了她们的安身之地了吗?
安芷兰眼神空洞,茫然地望着天空。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忽然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动静。
“什么人在那边?报上名来!”
是一名女孩子的声音。
安芷兰顿时眼睛亮了,喜道:“琐心?是你吗?”
声音的主人明显楞了一下,接着,便冲了出来,迅速奔至安芷兰的身边。
“你是?”
女孩脸上透露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怎么,不认识我了?”
“安姐姐?你是安姐姐吗?”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琐心终于控制不住,扑到安芷兰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安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了啊!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找到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们都说你被魔尊给杀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么多年你知道发生了多少事吗?逍遥门没了,师兄和师姐走的走,亡的亡,只剩下我还留在这里,守着师门,指望哪天能盼到同门回来,重振逍遥门。可现在......不可能了,都不可能了。”
二十年,已经二十年了吗......
这么多年,人间已是沧海桑田。
江暮月被安芷兰的情绪感染,不知不觉也落下泪来。
安芷兰拍着琐心的背,轻声安慰着她:“你看,至少我不是回来了吗?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
琐心哭够了,扶着安芷兰,慢慢站起了身。
此时她才注意到杵在一旁的江暮月。
“你是?”
安芷兰介绍道:“这是我的剑灵,她叫阿月。”
琐心听到剑灵,立马高兴了起来:“太好了!既然是能生出剑灵的剑,想必也是难得的宝物。”
安芷兰点点头:“琐心,这二十年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快与我说说。”
琐心看着安芷兰这衣不蔽体的样子,挽着她的胳膊就往里面走:“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带你进我屋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吧,我再与你慢慢说。反正现在已经是天下大乱,也不急于一时了。对了,安姐姐你还没和我说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怎么都找不到你人。”
“此事......也说来话长。”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在泥沙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安芷兰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舒适与安宁。
可理智告诉她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岁月静好。她有一肚子的疑问需要解答,于是,她刚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向琐心先问了师父的下落。
“安姐姐,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琐心神色复杂:“青玄道长,他,堕魔了。”
方才获得的片刻宁静美好瞬间崩塌。
“师父他......堕魔?这不可能!为什么?”
“对啊,谁都不能理解,那可是正道楷模青玄道长啊。”琐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听说是,在他最小的徒弟花盈身死道消后,才发现自己爱上了她。”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