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这么突然，该不会这下就暴露了吧？
如果不是灵体的状态，那么江暮月此时的额头应该已经渗满了汗水。
郝荏倒是步履轻快，一路走着，嗓子里还在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甚至轻松，丝毫没有即将拜见本宗门最高位的宗主应有的紧张与压迫感。
不知她一个凡人出身的小姑娘，她是因何而跌入魔窟的。
想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也许她身为凡人姑娘的时光过得远没有入魔之后惬意。江暮月还在琢磨着如何巧妙地询问到郝荏和她讲一讲自己的前尘往事时，下一刻便猝不及防地被郝荏提醒：“已经到了，里面请吧。”
江暮月呆呆地望着眼前这扇与寻常百姓家别无二致的小门，疑惑道：“你们宗主.......和你们挤在一条小巷子里住？”
郝荏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一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是的呀，宗主一直住在这里。听说其他几斋入宗门后他们的住所都是现建的呢。如果没有各自出任务，宗门平常都是与几位斋长同吃同行的。”
江暮月心中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看来瑶瑶口中的“没有架子”，还真不是说说而已，与她当社畜期间嘴上对员工说着同舟共济、实际早早开着敞篷车去海边的大别墅度假而让底下人加着班的领导相比，简直靠谱太多了。
等等，这么一说，那些仙门百家似乎也是嘴上说着守卫苍生，实际连苍生是个什么样都不清楚。即使是已经被摧毁的逍遥门，留给锁心居住的宅院也远胜于平民百姓勉强可供挡风遮雨的茅屋了。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为生计奔波不敢有丝毫懈怠，稍一偷懒便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风险，这些实实在在的现实问题，不知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长们能体会到几分，怕是连米面粮油的价钱都没有数。以江暮月在荒芜之地听的安芷兰的描述来看，现在的仙门弟子们连下山历练都懒得去了，除非告诉他们，山下能碰到他们的意中人。
也就只有安芷兰一个，依旧像前几辈的修仙者那般，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江暮月突然生出一股想拉安芷兰一起入魔族的冲动。
“瑶瑶，阿月已经到了。”
郝荏的声音唤回了江暮月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对了，得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没准这个宗主是一个只会做好表面工作，面善心冷的蛇蝎美人呢，不然怎么是魔族。
“好了，我和阿月单独聊，你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
“好勒，那我走啦。”
郝荏溜得倒挺快，一转身就没了影。下一刻，瑶瑶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江暮月总觉得她笑里藏刀。
“宗......宗主。可还有其他的事情交代给阿月吗？”
“不急。手续可都办好了？”
“已经都办了，郝姑娘办事效率可高。她正要给我介绍各位斋长呢，就听到您在叫她。”
“都说了不必这么拘谨。五个斋长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认识。现在有一个要紧的事，需要你陪我走一趟。也好趁此机会熟悉一下我宗的业务。熟练之后，以后会需要你一个人单独跑业务了。”
业务......是不是还有绩效考核啊？
瑶瑶身为宗主，为什么要亲自带她？是想按时她些什么吗？
“那宗......瑶瑶你还真是信任我，感激不尽。不过，这是我第一天入宗门，能力有限，不知是怎样的业务，如果搞砸了那就万分过意不去了。”
“不碍事，有我带你呢。跟我来。”
瑶瑶嘴角上扬的弧度始终没有掉下来：“不过就是杀些人罢了。”
“.......啊？”
江暮月愣住了。果然是笑里藏刀。
“敢问......是仙门中人吗？还是凡人？”
瑶瑶不会是要她动手杀几个人作为自己入宗门的投名状吧？倘若是要杀仙门中人，她尚且可以假装灵力不够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要她杀平民，她该如何是好呢......
如果没有让瑶瑶满意而被逐出宗门，她下一次再想踏进魔域，可就难了。
“这个，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
“就是一家皇亲国戚，他家的大公子也是拜入仙门的，其他人都是没有法力的凡人，但不妨碍他们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怎么说？”
“祖辈是皇亲国戚，孙辈中也有修道之人。现在天下大乱，他们曾享受着百姓的供奉，又有仙门的人脉，却不出钱不出力，只顾自己吃香喝辣的，这还不是助纣为虐？我们此番过去。就是为了提百姓出一口恶气。”
“瑶瑶......”江暮月差点被感动到热泪盈眶。
这谁t才是魔族啊喂！
“哦，虽然这个乱子是魔尊大人捅出来的。”
江暮月即将涌上的眼泪又让这句给憋了回去。
江暮月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准备打直球开问。来了这一趟，总不能什么情报都没套到吧。
“瑶瑶，咱们合欢宗杀人，有什么妙招吗？”
“妙招？怎样算是妙招？”
“比如......某种蛊，中蛊之人会死心塌地爱上给他下蛊的，爱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么让他毁天灭地他也甘之如饴。”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么想法还真有意思。”
瑶瑶笑得连带正在画着阵法的手都在抖动，导致她又要重新画阵法。
“我要是有本事研制出这种蛊，我还能只是个合欢宗宗主？我早就当上魔尊了好不。既然下个蛊能让天下任何人都为我马首是瞻，我不干脆直接下给魔尊，让他把魔族老大的位置让给我岂不美哉，何苦还要这么辛苦给自己找出路呢。”
瑶瑶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不耽误。
传送阵很快便重新画完，阵法启动，两人瞬间来到一处气势恢宏的大宅前，正面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永安王府”这四个大字。
江暮月小声询问道：“直接杀进去吗？杀几个？”
“不急。”
瑶瑶依然是那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
“我们先进去看看热闹，再动手不迟。阿月，到时候你来判断一下，这家人，该不该杀。”
说罢，她给自己与江暮月使了个隐身术，接着便旁若无人地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时竟没有仆从注意到大门突然开了。府上的人现在忙成一团，来来去去地收拾行囊。
不一会儿，门外的马车一字排开，竟是好长一条。仆从们来回将收拾好的行囊细软依次塞进马车里。
江暮月看得不明所以：“这是，要跑路吗？”
“那可不么。”
瑶瑶嗤笑了一声，眼里满满都是不懈。
这话让江暮月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永安王爷这般等级的皇亲国戚，在国破家亡的时候能说跑路就跑路吗？”
“对啊，享万民供养，却不与国共存亡，还准备收拾细软去敌国继续享福呢。
“哦对了，说起来还是这家曾拜入仙门的小王爷挂帅后，亲自下令打开城门投降的呢。”
“不是......既是拜入仙门，难道学的本领还不足以在战场上有一战之力吗？”
“那是因为敌国召来了魔物啊。凡人士兵面对魔物，可没有一战之力。”
“......所以敌国是被魔族控制了？”
瑶瑶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既然如此，那么小王爷为什么不去仙门搬救兵呢？魔族参与了战场，这就不是凡人普通的改朝换代了，仙门理应介入拨乱反正才是，按照所谓正道理念的话。”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呗。想必现在还残存的仙门，正忙着联姻呢。他们在被窝里那档子事上下的功夫可比对凡人的关心多多了。”
江暮月腹诽，怎么名门正派被你说的才像是合欢宗。
瑶瑶避开忙得不可开交的仆从，轻车熟路地穿过一条条长廊，在一处阁楼边停下。
贵妃榻上，正卧着一名养尊处优的老妇人，神情闲适，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即将开启逃亡的落魄与屈辱的感觉。
瑶瑶忽然解除了自己的隐身术，又瞬间幻化成刚刚与她擦肩而过的丫鬟的模样，悄然来到老妇人的身旁。
“王妃殿下。”她轻声唤道。
“嗯。”永安王妃的眼睛依旧未睁开，只是点了点头。
“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小王爷与二小姐也准备好了，稍后便可启程。”
“嗯，扶我起来。”
老太太这才睁开眼。
瑶瑶扶她坐起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奴婢斗胆，敢问王妃殿下，不用带大小姐一起走吗？”
永安王妃忽然看向她，眼神不怒自威：“大小姐现在是太子侧妃，身居深宫，如何带她走？”
“想必，宗政殿下会有办法的。他既然有这个本事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将王爷王妃小王爷二小姐一齐带出京城，想来加个大小姐也不是难事。还望王妃殿下到了北国，能与宗政殿下美言几句，请他发发慈悲，将大小姐也一起接过去吧。”
瑶瑶句句恳切，俨然一副为小姐着想的忠仆。
“这不用你担心，太子殿下会保护好她的。”
王妃的语气明显的不耐烦。
“可奴婢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很久没有音信了，现在宫里也乱成了一锅粥。大小姐只是一个弱女子，我真怕就这么留她一人，会出什么意外。”
“你这丫头，今天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这是你该关心的事吗？”
江暮月惊讶地看着这名老妇人。瑶瑶口中的大小姐，应该也是她的孙女吧，怎么身为祖母，竟对自己置身于险境的孙女没有丝毫担心的样子呢？
虽说确实有人天生情感淡薄，但还是不免叫人寒心。
“奶奶！”
忽然，一个甜美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下一秒，一名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踏入了王妃的房间。
瑶瑶简单向来人施了一礼，唤了声：“见过二小姐。”
“奶奶，我们就等你了。”
年轻女子没有搭理瑶瑶，一蹦一跳地来到老妇人身边。王妃见她过来，脸上瞬间露出慈祥的笑容。
如果江暮月不知道这是即将国破家亡的背景，倒是真的会被这温馨的一幕感动到。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每次见到她，也会露出这般慈爱的笑容。
“奶奶年纪大了，容易累，让你们好等。”
“没关系的，我扶奶奶上马车。”
祖孙两人紧贴着，向门外走去。
“二小姐。”
瑶瑶还是没有放弃：“宗政殿下有说，如何将居于皇宫的大小姐带出来吗？”
二小姐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她：“怎的突然提到她了？”
江暮月扶额。什么叫突然提到她了，难道大小姐不是你们家的一份子吗？你们那个宗政殿下那么牛逼，能在京城里，皇城脚下，把皇亲国戚一大家子包括打开城门投降的小王爷都一起带到他那里享福，怎么就不能考虑多带一个了？你们这反应，好像跟你们家大小姐不熟似的，如果没有瑶瑶变成的丫鬟，甚至都没人提一句她。真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好端端的，提那个庶女作甚？晦气。”
二小姐翻了个白眼，继续搀扶着祖母往外走。
奇怪的是，这祖名面对二孙女对大孙女出言不逊，竟也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早已习以为常。
偏心眼也不带偏成这样的吧。
江暮月都有点为那名大小姐感到不平了。
瑶瑶冷眼看着这祖孙两人，突然朝一个方向提高了嗓音：“魔音，这就是你的好家人对你的态度，你看到了吧？”
江暮月与面前的祖孙二人具是一怔。
一名美艳的女子从阴影里缓缓走出，脸上已挂满了泪水。
“祖母，二妹妹，你们......当真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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