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幌子

大约是煜王修身养性很久了，久到他忘了这位主子也曾是个冷酷无情之人，又或许安逸的日子过惯了，令他忘记了，这不是人人齐心协力共建和谐社会的现代，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旧社会，他们不过是被人豢养的看家狗，再如何厉害，要打要杀也就主子一句话的事。

他忘了煜王的身份，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天真地以为这种程度的栽赃陷害不可能对盛西有什么影响。

盛淮僵硬地跪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他若遵命，盛西进到北镇抚司，不可能站着出来，他若抗命，下一秒他就会被门外的长涯和这屋里屋外的伺机而动的暗卫拿下。1

影卫营不需要违抗主子命令的人。

书房里死一样的安静。

房外树上的知了不停地鸣叫，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做下决定。

良久，久到永宁公主以为他要抗命的时候，盛淮说:“是。”

声音是一贯的镇静又冰冷。

永宁有些惊讶。

她知道王兄对这盛淮的态度向来不一般，不仅为他赐名，亲自教养他，就算他后来犯了错，也要留在身边。

她也知道盛淮和盛西情谊深厚，当年盛淮三番两次逃跑，都是盛西帮他兜着。也正因如此，她才向王兄讨要了盛西来做护卫。1

王兄过于关注一个影卫，这不是件好事，何况这个影卫长相过于好看了，不像影卫，反倒像那以色侍人的男宠之流，甚至颜色比之更胜一筹。

她不得不考虑盛淮是某些人安插的暗棋。这个人也确实与一众影卫不同，他身上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味道，她甚至能看出他的野心和狡诈。7

也许是她误会了，盛淮只是一个单纯的影卫，但总归是个不容忽视的变数，而她不能让任何脱离掌控的事情发生。

盛西就是她用来牵制他的一个棋子，但也无足轻重，这次保不住也就算了，但她倒没想过盛淮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自己的重要之人，不是贪生怕死，就是所图甚大。

果然心性狠辣。1

盛淮五感向来敏锐，他发现永宁公主看自己眼神又变了，像是在看什么危害人间的垃圾。2

他又想叹气。

违抗命令，他就是图谋不轨，遵守命令，就是贪生怕死，好嘛，道理都被你们讲完了。1

影卫守则——总集篇第一条——主子的命令高于生命1

所以这时候毫不犹豫遵命不才是正常的吗？他怎么就变成贪生怕死之辈了。永宁公主你酷爱醒醒，别把他当成正常人看，他只是个影卫放过他吧。3

盛淮领命而去，出门时一眼对上跟木头人一样杵在门口的长涯。

长涯:……4

盛淮:……1

虽然你没有说话但是你的眼神中无处不透露着鄙视和忌惮，虽然我是个影卫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以有情有义的标准要求我，好了我知道没有反驳就把队友给扔了的我是个辣鸡行了吧。3

长涯:杀气！竟还是如此张狂，难道连盛西也不能让这人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吗？果然是无情无义！18

长涯瞳孔缩了又缩，手悄无声息摸上腰间佩刀，看着盛淮的表情愈发冷厉。盛淮习以为常，眉毛也不动一下。

这么多年来，他没弄明白自己为何穿越，没弄明白自己的身世，没弄明白煜王为何独独对他与众不同，但他唯一弄明白的事是，煜王府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但总爱脑补并相信他们的脑洞，面对他时尤甚。1

长涯还在严阵以待，盛淮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施展轻功消失在黑夜里。

他现在有很多事要做。

盛淮直接去了刑阁。

刑阁隶属影卫营，专用以惩罚犯错的影卫、关押及逼供犯人，刑罚残酷，比之恶名昭彰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诏狱也不遑多让。

虽说是阁，但其实建造在地底之下，入口在王府花园的假山之下。

盛淮在刑阁找到了昏迷的盛西。

他受了剑伤，伤口还在不断溢血，而且脸色发黑，嘴唇发青发乌，居然是中毒之兆。

盛淮从掏出玉瓶给他喂了颗解毒丹，运功替他把毒逼出来，又朝外面牢门外守着的影卫道:“叫盛南过来。”

影卫领了命下去，盛南很快就来了。

他还穿着聆风楼近来最盛行的“浣纱衣”，一身的白纱流苏，黑发披肩，显得弱柳扶风身姿盈盈。2

一来就问:“你们怎么回事？”

盛淮看着他白莲花一样的装扮，说:“我更想问问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盛南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呢，外面都在说煜王府勾结犬戎族谋害朝廷众臣，好几位都大臣遇害了。”

盛淮声音冷冷的:“我也说的正事，你还是接了这任务。”

这声音简直像是一个一个字往外蹦冰渣，盛南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他默了一下，说:“以后再说吧，盛西的事要紧，”

他顿了一下，“伤口不严重，毒有点棘手，还有一点残留在身体里，解毒丹效果不大，我要另外配药。”

“没时间了。”

“怎么？”

盛淮看了他一眼，眼神让人心底发凉:“主子命令，鞭三百，废武功，交由北镇抚司受审。”

盛南下意识看了安静躺在床上的盛西，喉咙发紧，轻声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影卫只需要听从命令。”

盛南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我听说，盛西与犬戎族私通书信，向他们透露朝中主战派要臣的信息，并勾结犬戎人向这些大臣行刺，但阴谋败露，被永宁公主揪出了。”2

盛淮冷道:“事情发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你听说的倒是详细。”

盛南:？？？1

盛淮又道:“也对，聆风楼里最不缺权臣子弟，任谁都能跟你说上两句。”

盛南:……

怎么就这么欠呢？好好说话能行？1

盛南严肃着脸，声音低沉:“盛西不可能做这种事，有人陷害他。”

盛淮:“恐怕那人想陷害的不是盛西，是煜王府。”

盛南:“盛西只是个幌子？”

盛淮:“不，他只是个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