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王停住了脚步,垂下眸子,遮住了里面淡淡的疑惑之色。他回过头来,唇边笑意更深了。
“阿淮,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主子。”他道。
盛淮狠戾地盯着他,周身杀气四溢。
此刻,他是真的想杀了眼前这个人。
只要他伸出手,轻轻握住那细瘦的脖子,再用力掐断,那他就再也不用见到这个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他。
只要他杀了这个人
杀了他
盛淮心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眸中漆黑一片,隐隐透着丝血色。
空气忽然静止,连风声都停了下来。
煜王眼睛闪了闪,突然收敛了笑意,神色一片冷漠“阿淮,你要杀了我么?”
盛淮不答,他的手轻轻扣住了煜王的脖子。
煜王没有反抗,只静静看着他,神情漠然无波,像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寒冰,帯着刺骨的冷意。
盛淮漆黑的眸中倒映出一张冷酷的脸。
一瞬间,树下少年的笑脸,影卫营残酷的往事,画春宴上男人的面具,聆风楼盛西满身的伤痕,以及囚牢里尹乘断掉的手,划过盛淮眼前。
愤怒,悲伤,苦涩,涌上心头,像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一般浑身,盛淮颤抖起来,眸中忽而爆发出一股浓重的血色,手上蓦地使力,狠狠掐住了煜王的喉咙。
都是这个人,都怪这个人。
杀了他杀了他!
盛淮目眦尽裂,一双眸中血色殷红,像灌满了一池子的血,下一刻那血就会从他眸中流出来一般。
他手指紧紧箍住煜王的脖子,发狠一般掐着他。
煜王狠狠咳嗽起来,剧痛瞬间灌注全身。
突然,他喷出一口血,身体晃了晃,无力地闭上眼,向盛淮倒去。
手上的力道慢慢撤去,盛淮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倒在他怀中,嘴边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衣。
‘‘阿淮……”
那人蜷起苍白的指骨,攥着他的衣服,慢慢滑落下去,倒在他脚边。
盛淮愣愣低下头。
往日冷酷无情的男人,此刻正悄无声息躺在他脚边,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鲜血溅了满地。
盛淮突然屏住了呼吸,慢慢伸出手,放到煜王鼻下
半晌,他的指尖控制不住地剧烈打起了颤。
煜王的呼吸微不可闻。
“盛世欢”盛淮无声呢喃了一句,面色茫然。
他明明只是想给这个人一个教训,他明明控制了力道,可为什么,他会伤得如此重
盛淮颤抖着伸出了手,想抓住地上的人。
却被拦住了。
“当一一”地一声,两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阻止了他继续动作。
长涯从暗处现身,走到他面前,阴沉道“盛淮,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主子都敢下手杀。”
盛淮垂着眼没有理他,一双黑沉沉的眸里只有煜王那张苍白的脸,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长涯接着道“不忠不义,残害主子,拿下他!”
四周侍卫上前一步,伸手扣住盛淮肩膀,将他往后拖去。
盛淮突然被惊醒,他神色一凛,肩膀微动,一股内力从体内猛然爆发出来,在周围形成一阵飓风,围在他身侧的侍卫被这股无形之力直接掀飞出去,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盛淮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淡淡扫了眼四周
,最后落到长涯身上。
“滚。”他薄唇里吐出一个字,声音阴沉嗜血。
长涯禁不住后退半步,握剑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盛淮再没有分出心神给其他人,视线复又落到煜王身上。
他眸中血色如潮水般悉数退去,盛淮缓缓蹲下身体,伸手抱起煜王。
长涯冷眼看着他“主子被你害到这个地步,盛淮,现在你高兴了。”
盛淮不发一言,面无表情地抱着煜王,沉默地向走去前。
四周侍卫被他一身煞气所震,丝毫不敢动作,见他走来,皆警惕地看着他,缓缓后退,最后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众目睽睽之下,盛淮抱着煜王,一步步走远。
长涯看着他背影,眼神复杂。
若非主子下令不许碰盛淮,他怎会放任他伤害主子,又怎会放任他毫发无伤地离开。
在煜王府,任何人但凡对主子有一丝不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只有盛淮,再如何大逆不道,也没人能动他一分一毫。
敢动他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盛淮抱着煜王,回到了房间。
永宁公主站在门口,看到他,一条鞭子立刻甩过来。
盛淮身形一转,躲开了。
“盛淮!你找死!”
永宁公主一声暴暍,上前与他缠斗起来,劈手就要从他手上夺走煜王。
盛淮双手稳稳抱着怀中人,几个闪躲,避开她的攻击。
“把王兄还给我!你已经把他伤成这幅模样了,还想对他做什么!”永宁公主声音尖锐,愤怒地看着盛淮,手上招式狠厉无比。
盛淮眼神一冷,突然伸出手,一掌拍开她。
永宁公主“腾腾”后退几步,眼神怨毒地看着盛淮“你胆子大了,连我也敢下手,你以为这煜王府没人了吗!”盛淮俯视着她,眼神毫无感情,漠然道“公主,不要逼我。”
他此刻的眼神,像极了冷冷淡淡的煜王,一样无情,一样漠然。
永宁公主恍然有种错觉,她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不值一提。
他一直忍她让她,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计较。
他真的会杀她。
恐惧瞬间袭上心头,永宁公主神色一怔,蓦然后退一步。
盛淮越过她,抱着煜王走进房间,把他放在床上,朝窗外淡淡道“进来,我知道你在外面。”
寂静半分,窗外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响声,下一刻,一个人影从窗外跳进来。
盛淮漠然看着他,道“我分明没下狠手,可他为何吐血昏迷?”
盛南蹙着眉,走到床前,探上煜王脉搏。
永宁公主走上前,冷厉道“没下狠手?王兄近年身体一直不好,你还敢伤他!”
她一手紧握着长鞭,眼神狠辣无比。
若非顾及王兄先前的警告,她早已立刻差人擒住盛淮,治他死罪了。
盛淮并不在意她的杀意,只沉默地站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煜王苍白的脸。
半晌,盛南站起身,揉了揉眉心。
盛淮转头看他,眼里黑沉沉地,看得人心头发怵。
盛南艰难开口道“别担心,主子没有大碍。”
“别担心?王兄这个样子,你让我别担心?”
盛南紧皱着眉,无奈道“王爷身体本就不好,让阿淮一掐,怒急攻心,这才吐血昏迷了,公主,你若不信,可以找大夫来看看。”
永宁公主先是朝盛淮瞪眼道“若不是你,王兄怎会如此!”继而又对盛南道“那该如何是好,王兄何时才能醒来?!”
盛南道“公主莫急,属下待会配点药,让主子服下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主子这伤,需要静养,一个人留在这里便够了,故而”
永宁公主道“本公主留下,你们都给我滚!”
盛南为难道“公主,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
盛南隐晦地看一眼盛淮,意有所指道“主子的伤,倘若半夜发作,自然需要旁人在一旁辅助疗伤”
“本公主同王兄是亲兄妹!避讳什么!”
“公主不在意,可王爷呢?倘若传出去,旁人岂非对煜王府议论纷纷?公主一直住在煜王府,本就惹得朝中众人不满,若再传出这样的消息”
“我看谁敢乱说话!”永宁公主猛地朝地面甩了一鞭子,发出一声脆响。
只是她虽然这样说,却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到底不再为这事纠结。
“我知道你想让盛淮留下来,”永宁公主冷笑一声,“他留下来可以,但你如何保证,他不会再对王兄出手?”
这样一个胆敢出手重伤主子的影卫,哪个主家敢信任!
盛淮突然抬起头,看着永宁,淡淡道“公主,我不会再伤他了。”
永宁公主讽刺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盛南原地踌躇半晌,看着盛淮欲言又止,最终他什么也没说,直接朝窗户走去。
盛淮伸手扣住煜王的手腕,轻轻出声“盛南,你在骗人。”
盛南脚步一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盛淮轻轻摩挲着煜王的手腕,慢慢道“他经脉紊乱,内息不稳,根本不是气急攻心之症。”
盛南没有回答,匆忙翻出窗户,落荒而逃。
盛淮视线落在煜王的脸上。
煜王静静躺在床上,脸颊苍白无血,头发散落在床上,眉间淡漠无波。
他睡着的样子很好看,一张脸清隽贵气,此刻受伤的模样让他恍若脆弱易碎的瓷人,叫人忍不住捧在手心里珍惜。
盛淮忍不住心想,明明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会那么狠。
盛西他们什么也没做,为何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尹乘不过牵了他的手,为何就要承受断手之痛。
而他,只是想离开他,为何就要承受那样的事。
盛淮单膝跪在床边,执起煜王的手,放在自己的眉心。
冰凉的体温透过眉间,一路浸透到心底。
盛淮突然低低地鸣咽了一声。
“盛世欢”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