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容睡得很熟,朦胧中却有喧闹声将他吵醒了。他立刻翻身下床,偷偷拉开窗帘看外面的情况,却见外面灯光大亮,守卫们也都步履匆匆。沈容心中一紧,料想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外面恐怕有危险,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牵连他们这些来采访的人。
沈容赶紧给自己的同事都打了电话,安抚他们的同时,也叮嘱他们锁好房门,千万不要出去,保护好自己,然后自己也锁好了房门。
能做的都做完之后,沈容犹豫片刻,拨通了宋清持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宋清持的声音带着些困倦,想必是被从睡梦中吵起来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用有些许鼻音的声音调笑道:“不是明天就要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想我想得睡不着?”
沈容却没什么跟他调情的心思,他咽了咽口水,低低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这边好像出事了。”
宋清持那里静了一瞬,而后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急促地问:“怎么了?说清楚。”
沈容把自己看到的有限的情况说了一下,而后提出自己的推测:“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但目前还没有警方人员来通知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猜这不是小事,没有指令我们也不敢擅自行动,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
沈容话还没说完,宋清持就打断了他,“先别说了,你小心一点藏在房间里,我马上过去。”
沈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嗯”了一声。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难熬,他独自呆在漆黑的房间里,周围安静得能听清自己细微的呼吸声。这压抑的黑暗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年前,同样的危险,同样的孤立无援,可那时尚有母亲陪在他身边,现在他却只能一个人对抗这噬人的黑夜。
不,他还有宋清持,宋清持马上就要来了。
宋清持……
沈容蜷缩在角落里,在心里默念着宋清持的名字,如同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沈容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在煎熬。外面的声势愈大,甚至传来数声枪响,仿佛就在近前,沈容紧张得冷汗直流,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同时也时刻盯着手机屏幕,无比期待再次得到宋清持的消息。
然而,一阵猛烈的撞门声打破了沈容心底的一丝侥幸。有人在用力捶着房门,那声响好像直接砸在了沈容身上,让他浑身颤抖,面色发白。那人几次撞击后也未能破门而入,竟干脆一枪打爆了门锁,顺势一脚踹开门,大门重重地撞到墙上,又反弹而起,那声势简直能震落一层墙灰。
沈容本还想找件武器防身,还没等他摸索几下,便在突然大亮的灯光下僵住了身形。来人是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的脸,却露出了一双阴翳疯狂的双眼。
男人疾步上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沈容被掐得面颊涨红,但他理智尚存,强提着一口气问:“你……你想做什么?有话、咳咳,有话好好说。”
男人见他喘不过气,倒松了些手劲,看起来并不会立刻要他性命。但是男人却将他提溜到自己面前,凶恶地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听我的命令,不然老子手里的枪可不长眼!“
沈容很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立刻点了点头表示配合。
男人将他的手钳制在身后,粗鲁地推他出门,一路东绕西拐,沈容甚至还亲眼见他杀了两个警察。黑夜中的血液是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沈容眼前是倒下的警察,鼻端充斥着浓浓的血腥之气,耳边又是混乱急促的枪响与警笛声,这一切的一切再次勾起了他压在心底的,最隐秘的恐惧回忆。
一样的枪声,一样的血色,甚至一样的处境。被威胁,被劫持,性命危在旦夕。
沈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也不住地发软,踉跄得几欲摔倒。男人不耐烦地呵斥他一番,拎着他的后领就走,也不管沈容被勒得脸色发青。
很快男人就和另外几个人会和了,这些人都一身黑衣,蒙着脸看不出模样,身上皆有股令人胆寒的煞气。
“抓到了一个,当人质应该够了。”男人把沈容往众人面前一推。
几人中有一个气势最盛的,其他人都以他为首,应该是他们的头领,他问道:“就一个?”声音中饱含不悦。
男人颇有些诚惶诚恐地答:“咱们的动静太大,现在这里面的警察大多都有防备了,而且警察都有配枪,实在不好抓。我记得最近有几个记者在这儿采访,想着他们肯定比较好控制,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一个,但时间有限,实在来不及抓更多人了。”
头领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没用的东西,赶紧按计划行事。”
沈容像傀儡一般任由他们摆布,麻木地被他们带着走。今晚发生的一切带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沈容此刻满心绝望,大脑里也一片混乱,甚至忘了反抗。
他浑浑噩噩地被人推搡着,手腕被勒得青紫也浑然不觉,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强光刺得他难受地闭起眼睛,同时也稍微拉回了他的神智。
沈容眯着眼睛打量周围,将当前的情况都收入眼底。
此时他正被匪徒挟持着躲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外面是大批的警察,监狱内的气氛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紧张又危险。
这群匪徒中的首领站在他背后,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持枪抵着他的太阳穴,把他当做人肉筹码来与对面越来越多的警察谈判。
那匪徒十分狡猾,俯**体,整个人都藏在他背后,以防狙击手的枪子。但这样一来,他的身体就紧紧贴着沈容的,粗重炽热的呼吸全喷洒在他的后颈,沈容觉得他的腺体都好像要被灼伤了。
脑袋上的枪,身后的亡命之徒以及这水深火热的处境,所有的一切都让沈容害怕得浑身发抖,omega的本能更是在催促他向身后这个人臣服、求饶。沈容的掌心被他自己掐得血淋淋的,他全凭意志力才强提了一口气,不至于立刻瘫软在地上。
可脖颈后的腺体已经热到发疼,他甚至觉得先前用抑制剂压住的信息素都要沸腾起来了。
感受到信息素的躁动后,沈容心中一凉,拼了命地催促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力地深呼吸,生怕自己会因应激反应而发情。
我想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沈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人与事,疏离的父亲,早逝的母亲,十年前那场颠覆他的家庭与生活的绑架,他所热爱的事业,还有越来越让他失望的婚姻……
然而他最后想到的,是那个骄傲冷淡,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唯独对他很特别的宋清持。
可是宋清持还没有来……
沈容的耳中一片嗡鸣声,他用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试图撑到警察想出救援的办法,至少,他还想再见宋清持一面。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远处聚集的警察。
身旁的劫匪一直在大吼大叫着与警察讨价还价,时不时用力拿枪戳着他的太阳穴自作威胁。
枪管那熟悉的冰冷感觉引起沈容的一阵战栗。
警察还在与绑匪谈判,双方没有任何进展。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底那点微薄的希望都被消磨干净了,刚才所有强撑的冷静与理智瞬间崩塌,只余一片荒芜。沈容疲惫而绝望地闭上眼。
他快要死了吗?
应该是的。
就像十几年前的那场绑架里,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弃,孤立无援,如今他最终依旧会被放弃吧?
没有人能救他,从来都没有。
恍惚间,有一个熟悉的人匆匆闯进他的视线内,他微微一怔,强打精神看过去,然后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宋清持站在一群穿制服的警察中分外显眼。他依旧高大俊美,只是现在的他并不像平时那样冷静又高傲。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嘴角紧抿,盯着沈容的眼眸又黑又沉,里面的情绪压抑得吓人。
沈容看着宋清持那迥异于平时的不修边幅的造型,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而他也确实咧了咧嘴角。这是他见到过的最狼狈的宋清持,可是……为什么会让他如此心动?
沈容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里又热又涨,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揉了又揉,酸涩得不行,内里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开始觉得眼前的黑暗没有那么可怕,脑袋上抵着的枪管也没那么冰冷,只要宋清持在他身边。
而匆忙赶来的宋清持正拿了望远镜去观察沈容,恰好看到了他的眼泪,一瞬间觉得心都被那眼泪烫伤了。他差点捏碎手里的望远镜,语气隐忍又压抑地对身边的一个警局干部说,“立刻救援。”
警长面色沉凝,摇了摇头,“贸然行动太危险,我更倾向于同劫匪达成交易。”
“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宋清持的情绪突然爆发,一把将望远镜摔得粉碎,低吼道,“给他们啊!”
“宋先生,你冷静一点,我们需要时间……”
“我他妈不想冷静!”宋清持难得说了粗话,他面色紧绷,遥遥望着沈容的方向,沙哑的声线里饱含痛意,“他在哭,他在哭啊……”
警长为难地道:“您真的需要冷静一点,贸然行动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请相信我们。”
宋清持阴沉的目光落在警长脸上,他将拳头捏得很紧,好像在苦苦压抑着什么。然而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沉着的姿态,只是眉心一直不曾舒展。他轻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
宋清持又眯眼看向远处那些人的身影,神态自若地朝警长伸出手,“麻烦给我一个望远镜,谢谢。”仿佛刚才摔坏望远镜的人不是他。
警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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