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朗用马克笔在日历上的6月26日这天画了个圈,并期待着这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这一天大概会仅次于遇见陈绍的10/16、陈绍答应和他在一起的3/26、陈绍说爱他的4/28、和他发现陈绍日记的6/10。
这一天,夏明朗早早地就起床了,等张雨薇过来,就从医院回到了家。
夏明朗是在两个星期前辞职的。最后一班他用尽了千方百计,终于换到了和陈绍一起飞。虽然是个当天往返的短航线,他还是觉得这样很有意义。
落地以后,乘务长叫大家站在一起,专门拍了张合影送给夏明朗。陈绍就站在他旁边,他坦荡荡的揽上了陈绍的肩膀,笑的特别开心。
乘务长是一个飞了二十几年的女士,她的眼角已经漾出了几道浅浅的纹路。她人很和善,夏明朗和她飞的也很愉快。
乘务长在出关后,礼貌的和他握手,并真诚的对他说:“你还很年轻,祝你接下来,一切顺利!”
“谢谢您!”夏明朗就是在这一刻,彻底告别了这份做了三四年的工作。
做的时候绝对称不上喜欢,但真的结束,还是会有些许不舍。
好在他,还会以另一个身份——一个他更喜欢的身份——重返蓝天,冲上云霄。
乘务长走了。夏明朗转过身,就看见陈绍等在他后面,白衬衫、黑西裤,制服笔挺,肩上还有四道横杠,额头上架着他送的墨镜。
熙熙攘攘的人流,嘈杂的交谈声、广播声,都变成了背景板,虚化的一片模糊。
陈绍温柔的笑着,对他说:“走吧,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
辞职之后,夏明朗就有了更多的时间陪陈绍和家里人了。
最近一阵子,陈绍的腿会断断续续的疼、麻,比以前发作的频繁,腰反倒没什么事儿。夏明朗要带他去医院看看,但公司给他安了好多课和讲座,这两个月华航也不知道是响应什么国家号召,还动不动就搞起了开会学习那一套。他便总是推脱挤不出时间。
梁琴琴还上门来拽过陈绍一次,结果一看见是夏明朗在家,话都没说就甩上门走了。
那天晚上陈绍开完会回家,夏明朗认真的对他说:“我其实觉得梁琴琴,有点喜欢你。”
陈绍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说:“不可能的,我们的父母是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夏明朗说:“青梅竹马。”
陈绍:“……”
夏明朗:“两小无猜。”
陈绍懒得理他。
夏明朗得不到陈绍的反应,也就没再接着说,继续动手动脚的游说陈绍去医院了。最后陈绍也气喘吁吁的答应了,说他26号就放年假,到时候一定去。
弄得夏明朗更是盼望6月26号的到来。
大把时间,夏明朗终于可以天天去医院看小月。小月最近的状态不是太好,出血频繁,圆圆的大眼睛里也没了亮晶晶的神彩。很是虚弱,连带着张雨薇也快要被拖垮了。
夏明朗很是内疚,觉得自己平时在那里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工作谈恋爱,只是休息日才来陪床,太对不起她们,就让张雨薇去回家休息,换自己留在医院。
张雨薇却不愿意,做母亲的心疼孩子:“之后培训又有的忙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好好休息!”
夏明朗坐在旁边给她们削苹果,边劝她:“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啊。”
张雨薇登时就不说话了。夏明朗抬头看她,就见她的眼泪顺着皱纹滴了下来,“啪嗒”掉在衣服上, 晕出一块水渍。
他急忙拽了两张纸,给她擦眼泪。
但没有用,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的从眼眶往外涌。张雨薇低着头,伸手去捂,泪水还是会从粗糙的手指间溢出来。
夏明朗有点被吓到了,他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她弄哭了,只好说:“妈,别哭了,小月醒来看见你哭,她也要哭了。”
他又温声细语的安慰了半天,张雨薇才缓过来些。
夏明朗还是不太放心,打电话给蒋茹云,麻烦她带他妈回去。他之前的房子租约没到期,就没退,但也有一两个月没去过了,还拜托蒋茹云帮着打扫一下。
蒋茹云倒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积极的说:“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张雨薇走了,小月还没醒,他就倚着床头一下下摸着小月散在枕头上的柔软的头发。
陈绍发来了一条微信:“宝贝儿,做什么呢?”
夏明朗立刻回:“在医院呢,怎么还不睡,纽约现在凌晨3点了!”
陈绍:“睡不着,想你了。”
夏明朗:“我也想你”
夏明朗:“但是你还是该睡了!”
陈绍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手机屏幕,笑了:“好,再和你聊一会儿。”
陈绍:“小月怎么样了?”
夏明朗:“不太好,我这几天应该都不回家了,想让我妈歇一下……我刚刚就说了没两句话,她就一直哭,停不下来……”
陈绍:“你说什么了?”
夏明朗:“没什么呀,就劝她回去休息,说我也挺心疼她呗。”
夏明朗突然也回过味来:“好像我以前都没这么说过……都只是催她赶紧回去……”
夏明朗:“唉,陈老师,你说我之前是不是挺不懂事的。”
陈绍:“宝贝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
陈绍不想让他为这事钻牛角尖,就逗他:“不过之前那么到处约确实是挺不懂事的。”
夏明朗:“……”
夏明朗:“我错了……”
夏明朗:“我真的错了……”
陈绍嘴角含笑:“没事,年轻都会犯点错,我原谅你了。”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比陈绍更好的人了。夏明朗想。
……
二十六号终于来了!从医院回家,一开门,陈绍就已经准备好早饭,坐在餐桌前看书等他。
陈绍闻声抬眼看他:“回来了?”
“嗯。”
夏明朗走到陈绍身后,把书抽出来放在桌上,从背后抱住他,俯身低头去亲吻他的唇。陈绍也回过头,温柔的回应着。
唇分,夏明朗笑的很开心,又亲了下他的额头说:“早啊我的陈老师。”
“早,”陈绍有点说不出口,顿了顿才道,“我的宝贝儿。”
夏明朗俊脸一红,默不作声的坐到旁边,叼了块面包。
撩陈老师他毫无障碍,可是稍微一被撩拨就根本受不了,害羞的不行。简直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一样。
“宝贝儿?”
“嗯?”
陈绍剥了颗鸡蛋给他,说:“高兴吗?一会要去签卖身契了。”
夏明朗笑了出声:“怎么能叫卖身契呢,听着好别扭啊。”
“终身合同还不就是卖身契?”
“那也是和你被卖到一个地方了!”夏明朗还是开心的挡不住,“而且你是我的担保人呀。我一想我们的名字要写到一份合同上,就好高兴。”
“有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陈绍在剥橙子,闻言也只是抿嘴笑。忽的又似是想到什么,笑容不见了。
他轻声说:“那…宝贝儿…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夏明朗转过头来看他,点头:“当然好。”
陈绍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手里的橙子,说:“你今天,要一直这么开心好不好?不可以生气,不可以不开心。”
夏明朗一头雾水,愣愣的道:“好啊,为什么要生气?”
陈绍不答,只说:“说好了就要算数的。”说罢塞了块橙子到夏明朗嘴里。
夏明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又把这段小插曲抛在脑后了。
签约地点是在华航飞行培训部的会议室,陈绍带着夏明朗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了。邮件里的流程通知说的是,上午会先有个说明会,接下来才是正式签字。
“大毕改”招飞通过的都是一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希冀的神色。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夏明朗凑在陈绍耳边嘟囔:“你看,大家都很高兴的诶,不是只有我自己。”
陈绍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夏明朗觉得今天的陈老师有一点点奇怪,不对着他温柔的笑了,视线也总是避开自己,他莫名的有些忐忑:“陈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呀。”陈绍看着讲台的方向,飞速的捏了下夏明朗的手,低声说,“宝贝儿,我很为你开心。”
夏明朗稍稍放下心来。
说明会的负责人进来的时候,先是环视四周,看到陈绍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点头致意打了招呼。
点完名后,会议就正式开始了。
“首先,我要恭喜大家通过了层层选拔,成为华航的一份子。华航于1993年成立,目前已经是全国最……”
“我们的机队共有753架飞机,这个数量在全世界也是……”
夏明朗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拿出本子和陈绍传起了小纸条,刷刷的写道:“我觉得他是照着百度百科念的。”
陈绍抿了抿嘴,写了长长一句:“宝贝儿,好好听他讲,以后培训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他,他应该是你们班的负责人。”
“那你会来给我上课吗?”
“会。”
“那考试你可以给我放水吗?”
“不可以。”
“那你会教我开飞机吗?”
陈绍提笔又放下,又提笔,只是写道:“先好好听讲。”
负责人还在台上口若悬河说个不停,夏明朗被弄的昏昏欲睡的。
“七月一号开始,各位要在培训部进行4个月的理论基础学习。请大家务必认真的对待每一次的考核,这期间有4%的停飞率,停飞就是劝退,要支付理论培训期间的费用。而且,这将决定了你们能否——”
培训只有四个月吗?不是一两年?夏明朗疑惑的想。
“能否进入国外的航校进行为期一年的,半封闭式的初始飞行训练。我们华航合作的航校是在西澳,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夏明朗一直知道华航有空乘培训部和飞行培训部,当年的空乘培训全部都在总部进行,他理所应当的认为飞行员的培训也是如此。明明公司食堂里,到处都是飞行学员啊?
“航校的地理位置比较偏,不过这正好方便大家在这一年里专心学习,飞行训练的淘汰率更高,历年来,大约8%的学员无法顺利……”
他再说什么,夏明朗已经听不见了。
所以我还有四个月就要走了?那小月怎么办,我妈怎么办,陈老师怎么办?
陈老师知道吗?
会议室的灯光是阴惨惨的白,照的人心里发凉。
他转过头去看陈绍,陈绍只是低着头。
夏明朗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老师,你一直都知道吗?他想问。
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一定都知道的。
可他没有告诉我。
“我不要去了。”他在纸上写。
“宝贝儿……”陈绍抬起头看他,唇瓣轻动。
陈绍终于又对他笑了,无奈的、纵容的,可这个笑容令他感到难过。
这一切都令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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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训是要在海外的,几大航都是这样,半架空也不能脱离现实。不过之前夏明朗就也每天苟活、赚钱探病抽空谈个恋爱,面试通过就很激动了,也没了解这些。我昨天那句“你要记得”,只是想文艺一把,结果引起了失忆健忘阿兹海默的种种猜想,哈哈哈真的不会的。我的意思是:夏明朗说每一天都要有你,但他们要异地,就不可能每天都有啊!所以陈绍那么说,是希望他会“记得”,自己一直都在。这是陈老师暗戳戳的希望和承诺。唉,刚开始写文我的语言表达能力有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陈老师不是总裁,让大家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