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考完试结束,苏蘅进班组织收拾教室,离开的时候,在楼梯口又见到了昨天的女生。
她还记得苏蘅,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苏蘅在她的面前站定,问她:“来找范汝毅?”
被老师无端搭讪往往没什么好事。女生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范汝毅的班主任谈话,一时间有些慌张,轻轻点过头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蘅的表情。
苏蘅向窗边走去,示意她过来。
女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抗拒。
苏蘅安慰道:“没关系,我不找你班主任,也不找你家长,就是单纯的好奇,了解一下情况。”
女生谨慎地盯着苏蘅,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苏蘅也不急,他问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犹犹豫豫地开口:“余然。”
苏蘅说:“以示诚意,我不问你在哪个班,可以吗?”
余然踌躇片刻,没有说话。
苏蘅继续说:“范汝毅的事情我不怎么管,更不会找你麻烦,我向你保证。”
余然的眉轻轻蹙起,她似乎是被苏蘅没有代沟的外形与温和的话语打动了,终于有了动摇,问苏蘅:“您为什么会好奇这种事情?”
苏蘅笑了声,反问她:“好奇需要理由吗?”
余然咬着下唇,没有回答。
见她已然有了松动,苏蘅就不大意地开门见山:“余然,你是范汝毅的女朋友吗?”
余然一愣,旋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苏蘅试探性地问:“是因为他不喜欢你?”
余然轻轻地颔首,算是点头。
苏蘅问:“那你呢?”
余然张了张口:“我……”她没有说下去。
苏蘅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问题太过激了,于是换了条思路,问她:“你知道前几天范汝毅住院的事吗?”
“我知道。”余然说,表情带了内疚,“我昨天来找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本来我不会再来见他的。”
苏蘅说:“找他干什么?又不是你打的。”
“可是……可我有关系。”余然说,“这本来该是我的事情,由我解决,但最后受害的却是他。”
苏蘅揣测道:“所以你昨天是来道歉的?”
余然点头。苏蘅根据昨晚的场景,在尽力描摹当时的情形:“但他没有接受,态度还很差?他对你态度一直不是很好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余然抬起头,问苏蘅:“为什么?”
苏蘅一愣,旋即才意识到自己的那句话听起来像个设问,遂哭笑不得地说:“我不知道,我在问你。”
余然尴尬地笑笑,抿着唇,半晌后说:“因为不喜欢吧,他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的。”
苏蘅的眉毛动了动,问出发自内心的疑惑:“他都这种态度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呢?”
余然认真思考过他的问题,含糊不定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苏蘅:“……”
苏蘅强压下自己语塞,继续问:“那你喜欢他哪点呢?长得帅?身材好?有钱?打架厉害?”
余然帮他补充一点:“打篮球也很帅。”
苏蘅干巴巴地反问:“没了?”
余然踌躇道:“我听人说,他对女朋友很好的……我想大概是我不够好,没能让他喜欢上吧。”
苏蘅:“……”
苏蘅:“…………”
随着和苏蘅的聊天,余然也渐渐放下了防备,为苏蘅彻底介绍了一个范汝毅迷妹深刻的心理世界,直把苏蘅震惊得五雷轰顶,满脑子的乌鸦横飞留下无数省略号。
自从很久以前和秦微聊天,他已经对青春期荷尔蒙滤镜有了大概的了解,今天深入地了解以后,还是惊讶得不能接受。迷妹的心理,通常由自己的臆想和他人的传讹组成,臆想建立在传讹以上,发生奇妙的化学作用,使人变瞎变盲目,一门心思地追求某个完全理想化的人。
回家的路上,苏蘅和秦微叭叭了一大堆这样的比喻,听得秦微一脸懵逼,连忙让他好好说话。
苏蘅说:“我给你举个例子,就比如,范汝毅实际上从来没有找过女朋友,也没有人见过他对女朋友到底怎么样,但是就算没有人见过,也会有编排他的谣言,一传十十传百,说他很宠溺,那么在这些迷妹的心里,就无中生有地给他贴了个标签。”
秦微的关注点很奇特:“你怎么知道他没找过女朋友?万一是真的呢?”
苏蘅嗤他:“不认识他的人信了这种鬼话也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他什么德行吗?还宠溺,你看他照顾好自己都难,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秦微忍俊不禁:“苏蘅,其实这是相对的。”
苏蘅不解:“你什么意思?”
秦微为他解释:“一个人的照顾能力,是相对的。你说十岁的小学生算有照顾能力吗?他和婴儿比就是有,和成年人比就是没有。同理,五岁的苏蘅小朋友,也就只能说说三岁的范汝毅没有照顾能力了——”
秦微被苏蘅推了一下,笑着收了声。
苏蘅很是严肃:“秦微,我跟你说正事呢!”
秦微战术性干咳了声:“你继续。”
苏蘅张了张口,发现被秦微一打岔,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酝酿半天,还是想不起来,于是颇为愤恨地看向秦微:“你可真烦人。”
秦微勾了勾嘴角,帮他回忆正事,启了个话题:“那女孩还和你说什么了?”
苏蘅思索了会儿,缓缓说:“她说范汝毅的两次被堵都和她有关系。第一次是因为她喜欢范汝毅,打人的那男生喜欢她,所以起了冲突;第二次是因为范汝毅凶她,把她凶哭了恰好被打人的那男生看到了。”
苏蘅说完,忍不住叹息:“要我说这小姑娘是不太正常的,怎么感觉跟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似的,范汝毅对她爱搭不理,态度也不好,还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秦微说:“谁没有个年轻不懂事呢,是吧,苏蘅。”
他指的是苏蘅始终不愿意提起的初恋,也别说,这句话正中靶心,把苏蘅噎得哑口无言,眼中泛起淡淡迷茫,似乎又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过去。
曾经陈栩绒也用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形容过他。
这样青春期荷尔蒙的滤镜,与义无反顾的喜欢,按照道理来说,苏蘅应该比谁都清楚。
看得出苏蘅有些心不在焉,秦微便喊了他一声,企图把他从出神的状态拉回来,找话题问:“那女孩叫什么?”
苏蘅一愣,回答他:“叫余然。”
闻言,秦微的眉头一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苏蘅说:“这个女孩在高三好像很出名。”
苏蘅问:“为什么?因为长得好看吗?”
秦微用舌尖顶了顶腮帮:“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高三最后的几个理科班很乱,总有霸凌事件发生。”
苏蘅顺着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她总被欺负?”
苏蘅已经脑补出了一部大型脑残青春疼痛电影,漂亮的校花被同班女生嫉妒霸凌
,好不容易喜欢上个男生,还身不由己地为他招惹灾祸,也不被他喜欢。
秦微轻声说:“我没记错的话,是她欺负别人。”
苏蘅没反应过来:“啊?”
秦微说:“嗯,而且这孩子不太正常。”
苏蘅回忆起余然的样子,总觉得那副瘦瘦弱弱的模样先入为主,不论如何都无法联想成霸凌的那一方。
秦微继续说:“这事我还是听高三老师说的,她口中没什么实话,被告到班主任那里,一通胡编乱造,装得比挨打的人还惨,高三的老师三番五次都被骗了过去,直到她被留了证据,才不得不承认。”
苏蘅忍不住咋舌,校园霸凌他也确实见过,但像这种东窗事发还能坐怀不乱混淆视听的,他还是第一次见。思忖再三,苏蘅怀疑道:“那你说,她跟我讲的是实话吗?”
秦微说:“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地方,她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别全信。”
苏蘅迟疑:“可是除了余然,也没什么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啊。”
秦微问:“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搞清楚怎么回事呢?”
如果说一开始纯属是因为好奇,那么现在听过秦微的话,再结合余然这两天频繁来找范汝毅的行为,苏蘅就开始担忧了,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苏蘅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事可能没完。
晚上回到家,苏蘅给范汝毅发了条微信。
苏蘅:“你认识余然吗?”
范汝毅秒回:“不就是那女的吗?”
苏蘅:“她这两天找你干什么啊?”
范汝毅:“不知道啊。”
苏蘅:“……”一问三不知,又开始了是吧。
苏蘅又尝试问了几遍,发现范汝毅这次其实不是想瞒着他,而是真的没怎么记住余然的话。
范汝毅:“反正就是就和我道歉,三句不离对不起,我让她别自责也别纠缠了,就这样吧,然后她不走,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苏蘅:“你不觉得很诡异吗?”
范汝毅:“她一直这样。”
苏蘅对着手机屏幕思考了会儿,对范汝毅说:“你这几天小心些,我怕会有人再找你的麻烦。”
范汝毅对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表示惊讶:“嗯?”
苏蘅:“没事,你就当我杞人忧天吧。”
范汝毅问:“苏蘅,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苏蘅黑线:“知道有人关心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别一天天地作死,知道吗?”
范汝毅回了个嗯字,嘴角忍不住地在上扬。
他抱着手机,满足地躺在床上,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他和苏蘅的聊天记录,干脆把最后的对话截图存进图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