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的好一段时间,苏蘅每每看到秦微,同人文的情节都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乱窜,然后开始单方面的不自在与走神,毫不知情的秦微很迷惑,甚至屡次三番怀疑苏蘅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不得人的事确实有,虽然不是苏蘅做的,但也不能说。成熟的人不喜欢刨根问底,也不喜欢让人难堪,秦微见问过一两次不得结果,也只好作罢。
临近元旦,各个班级开始为元旦联欢准备活动,好不容易浸入学习气氛的学生们,又堂而皇之地浮躁了起来。
在苏蘅以往不当班主任的两年里,元旦这天他向来都是在家休假,所以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年参加学生联欢会。苏蘅既期待又不期待,一方面,他还是挺想看小崽子们表演节目的,可转念想到要早起,浑身懒筋抻不开的苏老师就有了些矛盾的难过与抵触。
不过除了元旦以外,最近还有许多值得庆祝的日子,比如平安夜,比如圣诞节。这两天恰好赶在工作日,没有假期,学校还特意三令五申不许学生无故请假,彻底打消了那些妄想假借生病出去过节的学生的念头。
可是学校关得住学生,并关不住老师,更关不住陈栩绒。陈栩绒谈恋爱了,听说对方是个三十出头的富二代,成熟又不乏魅力,完全符合陈栩绒的审美。沉浸在恋爱甜蜜中的陈栩绒以胃病做手术为理由请了个大长假,从平安夜一直休息到元旦结束,课时被理科老师哄抢一空。
苏蘅忍不住揶揄她:“你怎么不直接休到寒假呢?”
陈栩绒补着妆,煞有介事道:“我是被车撞了,还是脑子里长肿瘤了?休息到寒假?我倒也挺想。”
苏蘅:“看得出来你挺想的。”
陈栩绒故作忧愁地叹气:“人还是要恰饭的。”
苏蘅无情拆穿她:“快得了吧女人,你挣这点工资还不够你买衣服的呢。”
陈栩绒赶时间,就没有和苏蘅再多嘴炮下去。苏蘅活像一个空巢老人,守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股没人疼没人爱的落寞由心而生。
苏蘅在桌上趴了会儿,决定发微信骚扰一下秦微。正发着消息,就听到门响,范汝毅也不管有没有人应,例行敲过三声门后,就轻车熟路地推门走了进来。
范汝毅的怀里抱着高三基础知识的复习卷,是苏蘅为了帮助他复习特意要来的。怕范汝毅不写,苏蘅就要求他每天到办公室交一次卷。可令苏蘅惊讶的是,范汝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抵触,反而过分配合,不仅每天准时往苏蘅的办公室跑,还颇有一种来了就不愿意走的趋势。
范汝毅关上门,看了眼陈栩绒的空桌,问:“陈老师又早退了?就你一个人吗?”
苏蘅无奈地帮陈栩绒开脱:“你陈老师胃疼,请假。”
范汝毅拖着椅子,坐在苏蘅的旁边,随口问他:“苏老师,今天晚上有约吗?”
苏蘅翻开他的卷子,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范汝毅趴在桌上,侧头看苏蘅:“和秦主任?”
苏蘅的眉毛一皱,不由想到同人文事件,登时一股隐隐的不安涌上心头,他语气不善地问:“你听谁说的?”
范汝毅不咸不淡地说:“猜的。”
苏蘅静了半晌,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猜?”
范汝毅不屑道:“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苏蘅气定神闲地怼回去:“那你又哪来这么多问题?”
范汝毅抬眼看看苏蘅,不说话了。
苏蘅帮范汝毅对过答案,简单地判了,缓缓说:“错的地方回去想想,想不明白的就去问问老师。”
把卷子合上
,递给范汝毅,苏蘅看了眼手机,回秦微消息。范汝毅没有接过卷子,他静静地望着苏蘅的动作,窗外阳光恰好,刹那间落在屏幕上,照出一片白光,范汝毅轻声问:“你如果没有约的话——”
兴许是乌云游走,遮挡住了日光,余光里,聊天框中的字眼依稀可见,范汝毅的话语戛然而止。
苏蘅忙着发消息,没有听清:“什么?”
范汝毅的眼眸垂了垂:“没什么。”
苏蘅将手机锁屏,又和范汝毅聊了几句学习上的事,范汝毅却心不在焉似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没有晚课的苏蘅准备下班,边收拾着东西,边对范汝毅说:“回去上课吧。”
范汝毅没有急着离开,他起身站在桌旁,居高临下地望着苏蘅,声音听上去很冷也很淡:“为什么平安夜要约秦主任出去?”
从好久以前,苏蘅就发觉范汝毅有些不太对劲,可至少在正常的范围以内,今天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直把苏蘅问得脑壳发懵,他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不能呢?”
范汝毅的目光很复杂。
感受到这充满疑惑与揣测的目光,苏蘅嘶了声,生怕他想歪,连忙解释:“我和秦微,两个单身男人,平安夜出去吃个饭,没什么问题吧?”
范汝毅一言不发地盯着苏蘅,好久以后嗯了声:“你觉得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吧。”
苏蘅的眼皮一抽,想再解释两句,然而范汝毅并没有给他机会,他转身离开,像是有意为之,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砰地一声响,险些震碎苏蘅的耳膜。
苏蘅面露难色地望着办公室的门,隐隐约约,有一种非常不祥的念头重回心间。苏蘅弯了那么多年,恋爱经历不多,并不意味着他的感情经历不多,因为相貌的原因,他没少被明里暗里地示好接近,或许他不一定能看透秦微这样高段位的选手,但应对正值青春期的毛头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越来越明显的迹象,令苏蘅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他不得不扪心自问:
范汝毅不会喜欢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苏蘅真是头皮发麻。
苏蘅从一开始对他好,完全是班主任的责任使然,再加上与范父的私交,或许再有那么一些的怜悯与同情,但绝对没有任何不单纯的想法。
苏蘅不会去掰弯任何人,就算迫不得已地掰弯了,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学生。同性恋的路太苦了,没有人比从高中就弯的苏蘅更清楚。再者说,退一万步讲,苏蘅也还没无聊到对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熊孩子动心。
舌尖轻轻抵住腮帮,苏蘅沉沉地呼了口气。
如果说,范汝毅真的喜欢上他,最近的好转也与这喜欢挂钩的话,那可真是太造孽了。
苏蘅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吃饭,干脆磨着秦微下厨。两个人买了许多食材,一起在厨房准备,秉承着尽量让苏蘅远庖厨的想法,秦微一如既往地把苏蘅放在水池边,让他洗菜。
苏蘅有些出神,秦微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终于在他把同一个西红柿来来回回洗了第三遍时,忍无可忍地提醒道:“苏老师,过节呢,能不能专心点?”
苏蘅哦了声,这才换了个西红柿蹂躏。
秦微侧头看他:“想什么呢?”
苏蘅抿抿唇,若有所思地问秦微:“秦主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以前就对异性没什么感觉。”秦微切着菜,“当时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直到大学时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才知道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苏蘅掰着手指一算:“那咱们弯的时间差
不多。”
秦微问他:“你高一?”
苏蘅嗯了声,缓缓说:“和我后桌。”
秦微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
苏蘅的眸光闪烁几分,语气不见波澜:“没什么不想说的,我喜欢他,他后来喜欢上了女孩。”
案板上的响声不知不觉中停下了,秦微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在安静地望着苏蘅。
苏蘅静了片刻,声音蓦地变得很艰涩,语气却在故作轻松:“我们还上过床呢,也不知道明明喜欢异性,怎么能对着同性硬得起来。”
秦微轻声说:“双性恋吗?”
苏蘅摇摇头,意味着不是,或者不知道。他徐徐勾起嘴角,问秦微:“是不是挺傻-逼的?”
秦微没有搭苏蘅的茬,他缓缓地说:“人的身体组织是会更新的,大约每6-7年,就要全部更换成新的细胞,十年过去,四舍五入就等于没上过床了。”
苏蘅的声音很轻:“可是记忆不会更新。”
安慰失败,苏蘅像个低落的负面情绪感染源,让一向圆滑的秦微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沉默着,终是叹了口气,对苏蘅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苏蘅笑笑:“没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蘅谈起这个话题的初衷,原本是因为范汝毅,却没想到一跑题就跑到了那么远,还把气氛搞得无比尴尬。他只好弥补似的,做一些讨嫌的事情,来缓解二人的僵持。
苏蘅把西红柿放在案板旁边,顺手从秦微的刀下地摸了两块黄瓜片,塞进嘴里咀嚼。
秦微啧了声,果然借坡下驴地问:“手指不要了?”
苏蘅鼓着腮帮子,挑衅似的又摸了块。
秦微不切了,无奈道:“快吃,吃够了我再切。”
苏蘅招欠极了,慢吞吞地擦擦手:“不吃了。”
秦微斜睨他,和那双闪烁着无辜的桃花眼对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把菜刀放下,一字一顿地说:“苏蘅,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
苏蘅揣测地接下茬:“揍我?”
真想把你嘴堵上,让你再叭叭个没完。
或者把你按在床上,让你张嘴也说不出话。
算了。
老实人秦微认命地重新拿起菜刀,妥协了:“别捣乱了,你出去逗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