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冬天的清晨最适合的赖在被窝里睡懒觉， 老妈喊了两三遍起床了，陈辰嘴上敷衍着起来了起来了，实际上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跟以往很多个早上一样，再睡五分钟。

不过今天好像有那么点不一样：被子的一角怎么扯都扯不过来。

陈辰眼睛睁开一道缝， 角落里的程星小脸皱在一起， 手上紧紧拽着被子的一角，贴着墙缩成一团的身体还抖了一抖。

卷了三分之二被子的陈辰心里生出了那么一两分愧疚，他侧过身，扯着被子盖在了程星身上。

整个过程他都小心翼翼的，力求做到无声无息，明明不是在做坏事，却莫名有点心虚，以至于门外响起敲门声时，他吓的一个激灵。

"陈辰，是我，可以进来吗?"

陈辰“嗯”了一声。

门被推开，程叔走了进来，走到程星面前，拍拍他:“程星，起来了起来了。”

程星睁开眼，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不过几秒钟又给闭上了。

“起来了快。”

既然叫没反应，程叔开始动手掀被子了。

程星迷迷瞪瞪的哼了两声，挣扎着想去揪被子，没揪着反被人拉着胳膊拽着坐了起来，他爸一手拽着他胳膊，防止他倒头接着睡，一手把衣服塞在了他手边:“自己穿，快点儿，今儿得去办转学手续，一摊子事呢。”

程星呆愣了几秒， 睡眼惺忪地穿起了衣服。

他穿衣服期间，陈辰也撑了起来，不过几秒，又倒了回去接着睡。

还是他妈狠狠的吼了一嗓子，掀被子揪耳朵的才起床。

刷牙，抹把脸，抓两下头发，陈辰这就算捯饬好了。

锅里留着面，揭开锅盖，热气扑脸，一大盆的量，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妈宁愿多煮点就怕他吃不饱。

程叔拿着公文包站在门口等儿子，程星弓着腰换鞋，看样子马上就出门了，老妈忽然喊了一声程大哥，风风火火的从屋里跑出来，手上拿着条围巾，左三圈右三圈的绕在了程星脖子上：“外头风大。”

藏了一半下巴的程星感觉又小了那么点儿，他说：“谢谢阿姨。”

老妈笑笑：“一家人甭客气，路上慢点啊。”

程叔点点头，程星跟在他爸后面，出了家门。

他们父子前脚刚走出家门，陈辰就重重的哼了一声。

老妈哭笑不得：“再给你织一条！赶紧吃！磨磨唧唧的！”

陈辰哦了一声，把热气腾腾的面汤喝了个一干二净，把吃完的碗筷搁到厨房水池里，砰砰砰的砸门声从门外透了进来。

陈辰瞅了眼墙上的挂钟，心想：还没到七点，急什么？

门外砸门声越来越响，还伴随着江一飞的喊叫：“陈辰，开门！”

陈辰小跑过去拉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没聋。”

江一飞嘿嘿的笑，横着发育的身体往门口一站，挡住了陈辰的全部视线，他眼珠子往里四处打转，笑着说:“你弟呢?当哥哥感觉咋样? 烦不烦?”

“还成，比你妹强多了。”

江一飞住他家隔壁，是发小，也是同学，他有个妹妹叫江思敏，被家里宠得没边了，江一飞一听着她名字连忙摆手：“别提了，头疼。”

“走吧，”陈辰挎上包，冲里屋喊了一嗓子，“妈，我走了。”

“骑车当心点。”

“知道了。”

楼下，一只小橘猫趴在信箱底下，轻轻地喵了一声。

陈辰蹲了下来，猫咪亲人，从信箱底下跃起，跃到了他怀里。

陈辰挠了挠它的下巴，猫咪蹭了蹭他的手。

江一飞摸着猫咪的头：“给它弄个小箱子吧，这么冷的天，咋熬啊？”

这猫是陈辰偶然发现的，可怜巴巴团在信箱底下，喵喵的叫，就算是只流浪猫，也应了“十个橘猫九个胖”这句话，喂了几次剩饭剩菜后，陈辰跟江一飞用小箱子捯饬了个窝，剪了条穿不下的睡裤垫着，喂的次数多了，这猫就黏上他两了。

逗了一会猫，陈辰和江一飞骑车去学校了，开始了忙碌又苦逼的一天。

突然多了弟和叔还是给陈辰的生活带来了些微妙的变化，有好也有坏——

平心而论，程叔对老妈很好，对他也很好，有了他在，家里多了个男人在，扛煤气罐扛水这些活再也不用他和老妈哼哧哼哧一人抬一半了……

他做菜的手艺很好，糖醋排骨特好吃。

还会教他打篮球，带他去钓鱼，比他之前那个爸称职多了。

但陈辰还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把他当成“自己家人”。

而弟弟在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能藏着躲着绝不出来见人，或许是因为那日偷听到的对话，面对老妈种种“心都快偏到右边去了”的行为，他也没怎么不爽。

直到有一次……

程星难得的没有猫在房间，黏着他爸坐在沙发上，乌黑的眼珠子四处转着，一会瞅瞅他爸，一会瞅瞅陈辰。

陈辰一早就看出他的不对劲来了，脸都快被他看出花来了。

程星抽了抽鼻子，声音里带着鼻音，软糯软糯的:“爸爸，我的感冒怎么还没好，好难受，晚上我能睡……”

睡你那屋这几个字还没吐出口，又被他咽回了肚里。

程星想黏着他爸睡，陈辰感觉自己遭到了嫌弃， 丢了面子，脸一下就冷了下来。

他一个人睡惯了， 不知道是他那半夜卷被子的毛病害得男孩生了病。

他冷着脸的模样被程星瞟了去，吓得程星屁都不敢放一个，吸着鼻涕不敢再说话。

他爸抽了两张纸给他擤鼻涕，念叨着:“吃两天药就好了。”

他有意想培养这哥俩的感情，儿子没再提这茬，他也就当没听见了。

才八点，陈辰就在床上等着了。

程星怕死了，磨磨蹭蹭到九点才上了床，还是贴着墙那块地，吸着鼻涕，蜷缩着，盖着被子的一个小角。

可怜巴巴的，看的陈辰火大。

他没好气的说:“我是会吃人吗?”

程星抬眼看他，一双眼里赤裸裸的写着害怕两字，被他这么一看陈辰一肚子火想发都发不出来了，拽着他胳膊把他拖到床的中央，贴着他问:“离我近点是会吃了你吗?”

程星还是弓着背，人已经陷在这暖烘烘的被窝里了，窝在这里，他动都不想动一下，陈辰哼了一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暖手宝！

陈辰撑起来关了灯，凶巴巴的命令式口吻：“睡觉！”

那天晚上是程星来了这个“新家”后睡的第一个好觉，睡的跟猪似的。

少年醒来的时候，瘦弱的小男孩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无意识的蹭了蹭。

陈辰扒拉了两下他的头发，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心说：还挺好玩的。

转学证办下来后，程星去了实验小学念三年级。

这所小学直走，过两红绿灯就是陈辰就读的一中，也是B市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

于是，自行车被他妈捯饬了个后座。

江一飞见着这后座，乐得见牙不见眼:“当时不还显摆吗?现在还显摆吗?”

这辆自行车是他奥数比赛得了第一，他妈给的奖励，是辆显眼的蓝色山地车！

在一众“爸妈骑剩了”的老旧自行车中别提有多威风了。

可它装上了一个大红色加厚款的坐垫后……陈辰闭上眼，丑的他不忍直视。

江一飞见陈辰不跟他搭腔，跑去逗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孩:“诶，你就是陈辰的弟弟吧，来，叫声哥哥。”

小孩穿着黑色黄杠的实小校服，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哥哥。”

江一飞笑着诶了一声:“真可爱。”

说着说着就要伸手捏他的脸，还没碰着就被陈辰一把给拦了:“禽兽啊你！8岁的小男孩都不放过！”

江一飞笑骂了句滚蛋，说：“你弟有八岁吗？怎么比思敏还矮。”

不仅矮，还瘦，每天吃猫食似的。

男孩头上翘着一撮毛，陈辰用手给他压了压：“听见没，说你还没个七岁小姑娘高。”

也不指望他能说些什么，陈辰开锁掉头骑着车出来，男孩坐上去，手扒着陈辰的鞍座。

“抓紧啊，摔了我不负责。”

“哦。”他扒的紧了点。

“比七岁小姑娘还矮”的程星到了新班级，理所应当的被老师分配到了第一排。

**岁的小男孩小女孩对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老师在的时候还收敛点儿，一下课就全围在了程星身边——

“程星，你是叫程星吗? 我叫林璐璐！”

“你之前在哪个学校啊！为什么要转学啊！”

“你比我矮好多，你几岁啊！”

……

大家七嘴八舌地在程星身边吵吵，搞的本来就紧张的程星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就想在旮旯角里藏着。

“你怎么不理人呢！”有人推了他一下。

程星扭过头，他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他……

他想回家了。

课间玩的时间就一会儿，程星又不理人，他们围着也没意思，散开玩自己的去了。

程星一上午就这么坐在自己位置上，没挪过窝。

十二点，班主任进教室喊门口排队，一个班一个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教室楼走到食堂吃饭。

饭菜都摆在桌上了，几个女孩子囔囔着我要坐这里要和谁谁和我一起，他一个人在桌子的一角坐下了，离他们远远的。

饭菜看着还行，还有个鸡腿，他用手抓着，啃了一口，他旁边的位置来了个人，脸黑不溜秋，像个野小子。

他指了指食堂中央：“那儿能打汤，我带你去吧。”

程星楞了下，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手，全是烫伤的疤痕，一大块一大块的，有点吓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好像也没人跟他玩。

一起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经过操场，李平停了下，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玻璃珠：“玩吗?”

于是，两个人趴地上玩起了玻璃珠。

之前学校的小孩都嫌弃他，嘲笑他爸妈离婚，说他是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都不愿意跟他玩，他以前看过人打弹珠，自己还没玩过。

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玩到打铃他都不想走，想再玩一盘，李平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灰，说：“放学再玩呗，上课了。”

两小学生，就这么算是交“朋友”了。

一中，初一零班，数学测验进行中。

李天王去走廊抽根烟的功夫，教室里一下炸了，两三个纸条抛到他桌上，他扭头一看，江一飞做了个谢谢大哥的口型，后排的妹子双手合十冲他拜了一拜，还有一个催促着:快点儿李天王要回来了。

陈辰扶额，一边留意着李天王的身影，一边奋笔疾书往纸上抄答案。

“李天王”是他们数学老师，姓李，全名“拖堂李天王”，下课了总爱说“我再讲两分钟”。

铃声响起试卷就收上去就放学了，陈辰骑车出了校门，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他摸了摸口袋，只有一个钢镚儿了，买了瓶ad钙奶。

小学放的比他们早一刻钟，去的时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停好车，陈辰直奔三楼。

胖子江一飞不想爬楼，在楼下等着。

跑到二年级一班教室里，陈辰整个懵了，没人！

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

人去哪了！早上答应的好好的在这里等着他的，现在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小崽子，上学第一天就没了，真有本事！

陈辰先是跑到厕所找，喊了两声程星，没看见人，也没人应他。

又在走廊看了一圈后，陈辰把这一楼的教室全部逐个逐个找了一遍，也没看见人。

陈辰心里有点慌，匆匆忙忙的跑下楼，拉着江一飞一块找。

学校里兜了一圈后，可算是在操场上看见了两小崽子跪在地上打弹珠的背影。

陈辰一个箭步过去，揪着程星的后领子把他拎起来站好，狠狠在他屁股上甩了两巴掌：“怎么跟你说的，别乱跑别乱跑，玩的一身灰脏死了！”

脑门儿又给人弹了一下，江一飞说：“看把你哥给急的，以为你丢了呢。 ”

“没丢，就是玩过头了。”程星小声的解释着，说着说着还飞快的瞟了眼陈辰脸色。

陈辰扔了瓶ad钙给他，凶巴巴的说：“回家。”

程星站在原地，拿着瓶ad钙，心里猛的升起一股暖意。

“快点儿！”陈辰催促着。

程星忙的捡起地上的书包甩在肩上，一路小跑追上陈辰，还不忘给李平留下一句“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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