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及雨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周宗贤那张放大的睡脸,干净无害的样子。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刚触碰到那人的脸颊,对方就皱起了眉,吓得詹及雨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然后他意识到,他和周宗贤算是......在一起了?
想到昨天对方跑到自己宿舍楼下的样子,真是傻透了。詹及雨忍不住嘴角咧开,拉起被子蒙住了半张脸。这时身边的人动了动,詹及雨眨眼的功夫,周宗贤已经转过身面对着他,把他圈进了怀里。灼热的气息打在詹及雨的耳畔,詹及雨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对方却不高兴似的,把人搂得更紧了。
詹及雨翻了个白眼,从床头上勉强够着手机。开锁后屏幕上有一个崔颢的未接来电和一条未读信息,詹及雨定睛一看,是半夜三点多打来的。信息是大概四点多发来的。
——你们在一起了?
看上去不冷不热的一句话,詹及雨看不出来对方是个什么语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但觉得吊着别人不太地道,最后想了想,还是回了个“嗯”。
又玩儿了会儿手机,周宗贤才有苏醒的迹象。
“你醒了?”
詹及雨把手机放到一边:“嗯,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周宗贤松开詹及雨,揉了下眼睛:“嗯,饿了。想喝豆浆。”
“好。”詹及雨说着就要起床。
“你怎么这么听话了?以前不是我想吃什么你不做什么来着?”
詹及雨被噎了一下,以前那种叛逆又奇怪的心理,他要怎么解释。
“哎?你脸红了?”
“放屁!看你是个病号的份儿上暂时放过你。”詹及雨瞪了他一眼,麻利地下了床。
“也就我受伤了,不然你以为你今天下的来床?”周宗贤懒懒地坐起来。
詹及雨跟他比了个中指,拉开卧室门出去了。
周宗贤也想下床,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又躺了回去。作为一个病号,当然要先享受一下病号的福利。拿了手机玩儿,才发现崔颢半夜又给自己打了很多个电话。他抿抿嘴,现在实在是不想回过去,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如果昨晚孙文没跟他说那番话,他恐怕还不会这么抵触,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崔颢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哪怕大家平时再怎么“最佳损友”的样子,他也不忍心真的往自己兄弟心里捅刀子。
他扒了扒头发,孙文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周宗贤下意识的觉得这通电话和崔颢有关系,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电话响了几秒挂断,对方发来一条信息。
——快接电话,紧急。
周宗贤骂了一句,怕有什么别的急事,还是给孙文打了过去。
“你他妈一晚上死床上了啊?”
一觉起来就挨这一句骂,周宗贤不爽极了:“你最好有什么要紧事儿。”
孙文在电话另一端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开口,都是满满的疲惫:“崔颢出事儿了。xx医院,你赶紧过来吧。”
周宗贤还没来得及吃詹及雨做的早饭,就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
崔颢的大哥崔哲在电梯间打电话,周宗贤一出电梯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周宗贤顿住,他不知道崔颢出了什么事情,崔哲又知道多少,只能强装镇定地冲崔哲点点头。崔哲捂住电话,对周宗贤说:“孙文在里面,你去找他吧。”
周宗贤这才松了口气,崔哲的大哥似乎还被蒙在鼓里。
病房里只有孙文一个人,崔哲似乎怕家里父母担心,就没有惊动其他人。孙文看到周宗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宗贤抿抿嘴,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孙文冷着张脸,走到病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崔颢的右手手腕上包着刺眼的白色纱布。
周宗贤吞咽了下口水,震惊地看着孙文:“他不会......”
“你说呢?”孙文把被子给崔颢又重新掖好。
周宗贤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连崔颢会和自己绝交或者对方再去国外都想到过,可他从没想过崔颢会选择自杀。从小到大,崔颢虽然不能算是顺风顺水,但也一直是个没心没肺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去的乐天派,哪怕当时跟家里人出柜,被父亲打的下不来床的时候都没有见他多么崩溃过。
“他刚睡着,我们出去说。”孙文拉着他的胳膊,“今天早晨要不是崔大哥去他家里找他,恐怕就......”
周宗贤跟着孙文出了病房。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喜欢你。”孙文脸上表情带着些费解,“真是搞不懂你们,居然能喜欢上自己的兄弟。不过,崔大哥不知道二崔为什么割腕,但估计不会轻易翻篇。他要是查......”孙文说着,就皱起了眉头。
“我不会逃避责任。但是孙文我跟你说,我不可能喜欢崔颢,不管我喜不喜欢女人都不可能。”
孙文烦躁地“啧”了一声:“我知道啊,又不是让你怎么样。你就别对他这么激进了,好好跟他说说,他......他应该能想得开......”孙文说到这里,想起早晨被推进急救室前崔颢的神情,仿佛真的解脱和释然了一般,心里又别扭起来:“唉,大.....大概吧。”
周宗贤正要开口,崔哲已经打完电话走过来,见到两个人直接问道:“詹及雨是谁?”
孙文瞪大眼睛,“啊”了一句:“怎么了崔大哥。”
“你认识?”崔哲将两个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是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崔大哥怎么突然问他了?”孙文见周宗贤没有开口的意思,接话。
崔哲说:“我让人查了小颢的手机,他最近一直在跟詹及雨发消息。我知道,他是喜欢那个叫詹及雨的吧?家里已经不那么反对他喜欢男人了。这几年我妈也找了不少心理医生,知道这个改不过来。但是,至少得是个靠谱的。这个詹及雨是个什么来历?”
“这......我也不太清楚。”孙文脸色变了变,“不过崔大哥,你确定吗?”
“除了他这里,其他的小颢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总之,你们不知道就算了,我去查一查。真是他的话......”
“崔大哥!”
“崔大哥。那个......”孙文侧过身,在崔哲看不见的地方往后拽了一下周宗贤的袖子,截断了周宗贤的话。
“嗯?”
“就崔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了,最近有时间要不要一起聚一聚。等到崔颢出院之后。”孙文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儿。
“哦,没事儿,你们这两天多陪陪小颢吧,如果他说了什么,你们告诉我,大哥请你们,好吗?”
孙文点头:“好的大哥,你放心吧。我去开导开导崔颢。”
周宗贤脸色冷下来,在崔哲进了病房之后,小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都推到詹及雨头上?”
“我猜猜你刚才想说什么。你想说崔颢这样是为了你是不是?”
“......”
“谈恋爱谈傻了?你这么说了,崔家能善罢甘休?两家这交情怎么办?崔大哥觉得是詹及雨就让他去查好了。”
“可那是我媳妇。”
“这还不是什么失恋买醉那种小事儿,崔颢直接在家里自杀,你觉得崔大哥逮住人能轻易放过去吗?凭着你对詹及雨的了解,他替你顶锅,服软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什么意思?”
“你让詹及雨给你担下来,崔大哥就算生气,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詹及雨那顶多道个歉完事儿了,你也不要承认他是你男友,反正詹及雨也没对崔颢做什么过分的事儿。”
“......”
孙文看周宗贤的表情,想到了当初詹及雨砸车时候那不屈不挠的样子,又补充道:“还有一种,你就跟詹及雨说,崔颢因为他自杀了,我觉得他拧是拧了点儿,还是挺善良的,让他道个歉,我估计他愧疚到亲自来医院照顾人呢。”
“你让我媳妇去照顾他?!”周宗贤一脸不可思议。
“那你自己找崔大哥负荆请罪,跟崔颢说清楚,但你想好你家里啊,你爸要是知道你喜欢男人,还搞了自己哥们儿,世交家的儿子,别说你会不会被你爸踢出家门,你会不会被你家族踢出继承人的名单啊。”
“......”
“我话说到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公司了。”孙文看了眼腕表。
崔哲这时从病房里出来,对周宗贤说:“宗贤,小颢找你。你进去跟他说说话吧。”
“啊,好。”周宗贤心脏重重一沉,他有些害怕面对崔颢。
“我先回公司了,有什么事儿打我电话。”崔哲说着,一个电话又打了过来,看来真的是事务繁忙。孙文也和崔哲一起离开了。
周宗贤深深吸了口气,才拧开病房门。
“你来了。”崔颢轻轻笑了一下。
周宗贤在床边坐下,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崔颢对自己的心思。“突然这是怎么了?”
可是崔颢却没给他任何装傻的机会,深黑的眼睛直直地看进周宗贤心里:“你不是都知道吗?”
“......”
“你和詹及雨,认真的?”
“......”
“你们不可能的。”没得到周宗贤的回应,崔颢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他一点都不了解你,他也不能体会你的委屈和难处。而这些,我都懂。所以我不贪图你能和我在一起。你和他在一起会害了你自己。值得吗?”
“那你值得吗?”周宗贤看向崔颢的手腕。
“至少我试过。在国外努力忘记你,但是……这不是做不到么。”崔颢笑了两声,“我放弃你,不是为了让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崔颢,我不可能喜欢你。”
崔颢表情闪过一丝痛苦,随后被他压抑下去:“那我也宁可你和一个女人结婚。我可以做你的情人,哪怕永远见不得光,我也不会影响你的事业。”
“放你妈的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宗贤“蹭”地站起来。
“我知道。我只是为你提供一种选择。当然,你也可以不要。我哥这次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不会跟他说我喜欢你的.”
“但你也别推给詹及雨,他本来就没有错。”
“可我觉得他有。”崔颢浅笑盈盈,但那目光却看的周宗贤心惊。
周宗贤怕崔颢跟崔哲说什么,害了詹及雨,便软下态度:“我和他在一起,也只是现在而已。谁能保证一年两年以后我还和他在一起呢?但是我和你,永远是哥们。这样说,你懂了吗?”
崔颢怔了一下,嘴角咧开:“真的?”
“真的。也许哪一天我对他腻了,就结束了。你何必为了未来那么不确定的事情,坏了我们的交情?”
崔颢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思考周宗贤的话。几秒钟之后,他认可地说:“有道理。”
“对啊。对付詹及雨什么的,完全没必要。”
“那如果我非要对付他,你会跟崔家为敌么?”
“不会。”周宗贤不假思索道,“詹及雨还不值得崔周两家把关系搞僵。”
崔颢定定地看着周宗贤,最后“嗤”地笑了起来:“吓到我了,你既然放得下,就好。那我记下了。”
“......”
“我不会找他麻烦。”
“嗯,你安心养伤吧。我叫人炖了补气血的汤。”
“你别操心我了,自己还是个伤患呢。学什么不好,跑到人家楼下喊楼?真当自己青春校草啊?”
周宗贤眉毛拧起来:“孙文告诉你的?”
“哈哈哈。”
“他大爷。你他妈笑屁!”
“行了,你滚蛋吧,我没事儿。”
周宗贤又确认一遍:“你真的没事儿?可别吓我,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说,别......”
“知道了,滚吧。”
周宗贤翻了个白眼,又仔细检查了崔颢的点滴,才离开。
病房里重回安静,崔颢眨了下干涩的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录音笔扔在了床头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