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户, 蔚蓝的一片海湾,站在窗前,看着那一抹蓝色, 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
柔软的窗纱被海风吹起, 贴在脸上, 熨帖得就如丝绸,又像母亲的吻,柔柔落在鼻尖脸颊,带着一丝温柔与甜蜜。
香港的秋天依旧暖和,只需穿一件九分袖的衣裳就已经足够, 海边漫步添上一件薄薄开衫就足以抵御海风。方琮珠拿了一件开司米长衫, 从卧室走了出去, 拾级而下, 一直走到了宅子外边。
翡翠正坐在走廊下边晒太阳,一条躺椅,上边垫了床小小的秋被,躺下来舒舒服服的。
见着方琮珠出来, 翡翠站起身:“小姐, 要出去?”
“你躺着,别动。”
方琮珠走了过去, 蹲在躺椅旁边, 伸手摸了摸那个隆起的肚子:“有没有胎动?”
翡翠笑着点头:“刚刚还动了呢。”
现在她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孕,有了明显的胎动,方琮珠闲下来的时候, 很喜欢和翡翠一起看着肚皮上不时有轻微的颤动。
那是生命的迹象。
看着那肚子上忽然出了一个小小的脚后跟,或者忽然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别说翡翠这个即将做母亲的,便是方琮珠也觉得很羡慕。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了想生个孩子的想法。
手掌摊在翡翠的肚子上,忽然间有猛力的一踢,手掌心弹了弹,很快那小脚丫又缩了回去。
“哎呀!”方琮珠忍不住叫了一声,看了看翡翠:“疼吗?”
翡翠摇了摇头,一脸慈母微笑:“不要紧,他踢我我觉得欢喜。”
方琮珠站起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好好歇息,我到外边去走走。”
从墙上拿起一顶阔边草帽戴上,她慢慢走出了宅子,顺着那条青石小路朝前边走,绕过院墙,朝后边的海滩那边走了过去。
海水不住朝沙滩上涌过来,又慢慢的退回去,哗啦啦的海浪声听起来犹如一支欢快的乐曲。面对着这样平静美好的的场景,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甚至忘记了时间。
沙滩上有一些贝壳,在砂砾上静静的趴着,方琮珠捡起一个在手里看了看,白色的壳面上有一圈圈闪亮的花纹,看上去很漂亮。
下次的冬款可以设计这种图案的布料,通过改进提升,应该会是畅销品。
方琮珠握着贝壳,陷入了沉思。
“琮珠,琮珠!”
远处有人欢快的喊着她的名字。
方琮珠愣了愣,这声音有些像林思虞的。
转过头去,就见着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跑得飞快,就像带着一阵风。
方琮珠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幻觉……那人真是林思虞?
“琮珠,琮珠!”
那个人跑到她面前,伸手将她环住,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嘴唇在她的发间擦动:“琮珠,琮珠,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思念通过那唇瓣发出的温热气息传达出来,两个人完全忘记了这只是在海滩上,即刻间就贴到了一处,唇瓣胶着,脑袋渐渐的转过来又碾压过去。
方琮珠手中的贝壳掉到了沙滩上,映着日光,闪闪的发亮。
此刻的她已经不能想别的事情,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林思虞,两个人用力拥抱在一处,好像要将彼此嵌入身体里。
火热的唇炙烫着她的肌肤,她被那亲吻弄得没了力气几乎站不住脚,只能伸手勾住林思虞的脖子,牢牢的贴在他身上,就如一根缠树的藤。
不知多长时间,林思虞终于放开了她。
“琮珠……”他的声音嘶哑:“我好想你。”
方琮珠微笑着看他:“我也一样。”
说完这句话,她猛的踮起脚,将林思虞的脖子搂住,用力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她用力的回击了林思虞的思念,凶猛得就如一只从高空直击飞落的雄鹰。
她的嘴唇不住摩擦碰撞着他的,舌尖就如小小的蛇侵入了他的地盘,灵活的翻着身打着滚,林思虞愣了愣,旋即热烈的回应她的进攻,两个人之间缠缠绵绵着,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翡翠站在石板路上,看到沙滩那边拥吻的两个人,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小姐和姑爷感情真是好啊,抱在一处就不舍得放手。
“你怎么忽然过来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亲吻最终结束,方琮珠抬头,有些气喘吁吁。
“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林思虞伸手将她鬓边散乱的长发拨到了脑后:“我们报社准备弄个海外版,先到香港这边来看看是不是能租一间写字楼做试点,我赶紧向老板申请过来勘察地形。”
“海外版?”方琮珠想了想,有些兴奋:“是不是常驻香港?”
林思虞点头:“是的,常驻香港,有可能会到伦敦与华盛顿也设点,只不过这还是以后的时候,现在主要是先把香港这边办起来。”
方琮珠笑了起来:“那你可以申请到香港这边做海外版的主任。”
一想到林思虞可以常驻香港,他们能像世间最普通的夫妇那样快乐生活,方琮珠忽然觉得这日子似乎更舒心了些——无论挣了多少钱,身边缺少一个你最爱的人,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你放心,我已经和魏老板说了,他知道你在香港,一口答应下来,还说下次要同我过来看看,让你做导游,带他环游香港呢。”
林思虞提到这事情就很开心:“我真希望这次来了就不要回去了。”
方琮珠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没事,要是你们报社真的要设点,那以后你就会在香港住着了,咱们还怕少那么一两个月的时间?”
林思虞拉着她朝前边走,一面点头:“嗯呢,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阿大一个人在上海打理,我扔了那边的事情都不帮你们家分担。”
据林思虞说,上海那边的生意目前不是特别好,又回到了早几年不是很景气的样子。
“并不是咱们家的货不好,大家都夸方氏织造的料子好,可就是现在手头紧,拿不出太多的钱来添置这些东西。”
“我知道呢。”方琮珠皱起了眉头。
如何不知道?现在香港这边的金铺银楼生意都好得很,郑庆东家里与孟氏银楼有合作,最近半年金条出手不少,根据上海那边反馈来的情况,孟氏银楼那边卖得好的不是那些精工细作的手镯项链,卖得最多的是金条,没有任何雕饰,沉甸甸的金条。
大家都在做储备,战争一起,不少人可能就会携带黄金离开上海,去香港,或者是去国外——战乱时期,黄金是最好的储备物品,谁也不会带一大箱丝绸逃亡。
“我已经打电话让父亲尽量将银票兑现了去买黄金,要么就把钱存到渣打银行去,毕竟是英国人开的银行,还算靠得住,苏州城里的汇通钱庄肯定是靠不住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我的话。”
林思虞点了点头:“好像挪了一部分出来,可没有全部拿出来。”
方正成是个实诚人,他一直将银票都存在苏州的汇通钱庄,每个月要发工钱什么的,都是人家钱庄兑换了铜板,派伙计将钱送到厂里去。方氏织造与汇通钱庄的关系相当好,方正成与那位老板两人私人交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深厚。
方琮珠未插手上海商铺之前,每年挣的钱,有百分之八十存在汇通钱庄,另外百分之二十由方琮亭掌管。这么多年了,汇通钱庄信誉特别好,无论方正成什么时候要用钱,都能随意取到,每年的利息也是按时送到方家,没有半分拖延。
后来方正成病重,方氏织造重新建工厂买设备,方琮珠进入家庭管理中心,掌握了一部分财政大权,利用家里困难的借口,从汇通钱庄里取出了将近二十万的款项,后来上海那边挣到的钱,她都存进了渣打银行。
方琮亭虽然挂名总理家中财务,可他的心思却都只是在闹革命上,对于方琮珠的做法,他丝毫没有意见——既然妹妹做得这样不错,他又何必多管闲事?而且,方琮亭受过新式教育,对于旧式的经商方式也有自己的看法,总觉得现在国内的钱庄委实靠不住,汇通钱庄虽然是苏州的老字号,可谁又知道哪一日忽然垮掉呢?
故此,趁着方正成躺在广慈医院,兄妹两人一道,陆陆续续的将存在汇通钱庄的钱取了出来,只留了十万在钱庄用做到时候发工钱之用——毕竟方正成与钱庄老板是老关系了,把所有的钱都取出,似乎也不那么仗义。
汇通钱庄的老板是做惯了生意的,自然不会说多话,只是笑着点头,对于方氏兄妹没有半点怨言。后来方正成醒了以后,回了苏州重振方氏织造厂,又开始将上海这边的收益朝汇通钱庄存,方琮亭与方琮珠都劝了他好几次,跟他说了下国内外的形势,方正成这才听了他们的话,挣的钱一半放在上海的渣打银行,一半存了在苏州。
今年暑假回去,方琮珠就与方正成说过,要他将钱提出来买金条,方正成口里答应下来,从林思虞介绍的孟敬儒手里买了一批,可心里还是觉得对不住汇通钱庄的老朋友,还是将一部分留在了汇通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