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黑色毛团好不容易重新在白色毛团身上趴好,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凡间的黑夜来临了。
苍恕方才睡了一会儿,现在睡不着了,为了不让他追究仓鼠贩子是怎么回事,苍星垂只好祭出了那个要紧的新发现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说……使用神身施术时,反而感觉到了滞涩?伤势也无法恢复?”
“魔身。”苍星垂纠正道,“不错,而我变成这种小兽之后又仔细感应了一次,虽然很慢,但伤口确实在愈合,就好像……这才是我们的原身。”
他说完,两人都是一阵沉默,这情况可不太妙。
苍恕思考后慢慢道:“我倒是知道有不止一种咒术可以将人变成兽,但施术者在哪里呢?”
他倒并未怀疑过苍星垂,一来苍星垂偏好正面冲杀,不爱用咒术,二来最后的时刻,苍星垂已经奄奄一息,失去意识,要不是他们不知怎的流落凡间,苍星垂已经陨落在无间之渊了。
可是,苍星垂会不会怀疑他呢?
苍星垂说:“最后你带着我出无间之渊时,袭击我们的那团东西好似有灵智。”
苍恕一愣,他确实是打算带着苍星垂一起离开深渊,只是刚向上一小段路就遭遇了袭击,被迫迂回与之周旋了很久。他刚才还担忧苍星垂会不会误会他就是那个暗算者,不由问道:“你知道?”
“废话,那东西最后和我们缠斗了那么久,我虽然被你一剑穿胸,也还是和它交了手的好吗?”
“不是说这个……你怎么知道我是想带你上去的?”
“你当然会那么做了。”苍星垂不假思索地说,“我太了解你了。”
苍恕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了解自己,大到办事的脾气秉性,小到无伤大雅的洁癖……被敌人摸得这么透彻,按理说应该暗自心惊,毛骨悚然,可是苍恕却没有一丝惊恐,反而心中生起些异样的惋惜之感。
可惜,苍星垂叛出了神庭,不然的话,他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如果这真的不是毒,不是怨气,而是一个术的话……就算那时候我们都状态糟糕,”苍星垂慢声道,“能叫你与我同时中招,而且到现在毫无解咒的头绪,这么强的施术者,天地间可没有几个吧?”
苍恕赞同:“屈指可数。”紧跟着他又强调,“如果这确实是一个术的话。”
九位上神里,除去轮回神和慈悲神,擅长施术的还有长乐神和启明神——这二位全都是慈悲神阵营的。
苍星垂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但他却问了一个似乎无关的问题:“你走了之后神庭谁在管?一旦你战败,你安排了谁继承你的位置?启明神?”
“共治。”苍恕简短地说,显然不准备和魔界君主深入谈论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选了无间之渊?”
这问题似乎比苍星垂的那个更加不着边际,但是苍星垂听懂了,他说:“你不就是想问是不是万生魔尊给我的建议吗?毕竟他精通医术,医毒不分家,他大概是我们九个……我们八个里面最了解无间之渊的人。不过我要告诉你,不是,无间之渊是我自己选的。”
他细数理由道:“六界之中,上三界于你有利,妖魔二界于我有利,只有无间之渊在六界之外,在那里对战很公平,恰好还有所谓的‘一人诅咒’,甚合我意。”
上三界,这是最近万年里才有的说法,指的是神、仙、人这三界,这是直接在神庭管辖范围之内的三界。
飞升后的妖族原本与得道成仙的人类一同生活在仙界,可不是同族,总是矛盾不断。人妖冲突愈演愈烈,仙界建立不过千年,原本的极乐净土便陷入战火,最终非人族的修仙大能全部离开仙界,开辟妖界,与人类修仙者彻底决裂。
仙妖战争中,劣势方妖族之所以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当时的战神苍星垂赐下一件神器,扭转了战局。这是天神第一次直接插手下界纷争,世界格局因此剧变,在神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这层因缘在,妖界向来坚定地支持战神阵营,后来苍星垂叛出九重天,妖界各族也宣布不再接受神庭管制,只与魔界来往。
除了这五界之外,还有一个地府所在的鬼界,这里由轮回神开辟,如今归属和合神君。和合神君虽说还住在神庭,但也只是住着而已,他是出了名的绝对中立者,因为手握特殊权柄,并不听命于慈悲神君。
其实,鬼界也是一个对他们都公平的地方,但是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地方不提。那是轮回神的地界,而轮回神是因他们而陨落的。这件事是他们之间永远解不开的结。
“我信任追随我的下属的忠心,尤其是我亲封的两位魔尊,他们绝不会背叛我。”苍星垂说,“慈悲神,你呢?就说如今在位的那几个神君,你敢保证他们全部和你一条心吗?”
这就很是诛心了,苍恕不答,仿佛他说的是句什么无关痛痒的话,波澜不惊地避开了,问道:“这个笼子你探查过吗?为什么门一打开,我们之前仿佛被封印的状态就解开了?”
苍星垂也不纠缠,回道:“白天我看了,普通笼子。除了阴怨有点重,其他没什么。”
“阴怨?”苍恕想了想,“是我们从无间之渊带上来的怨气?”
“谁知道呢?没仔细看。你当时非要闹着洗毛。”
苍恕已经很习惯他说话时动不动挖苦自己一番,忽略了后一句话,认真探讨道:“既然是普通的凡间笼子,为什么门一打开,我们之前仿佛被封印的状态就解开了?难不成关窍其实不在我们,而在笼子上?”
这个思路倒是比有人潜入无间之渊给他们施咒更靠谱。他们之前久居神魔两界,但凡能接触的用具都是神器灵器,各有各的妙用,一时竟然忽略了凡间的笼子不该有封印效果这件事。苍星垂被他说得有点想立即出去恢复原身,仔细查看笼子一番,但是身为仓鼠,趴在另一只软绵绵的仓鼠身上实在太舒服了,他不太想动,懒散道:“我要养伤一夜,睡醒了再看。”
苍恕倒是很想出去看,不过他被压得完全不能动弹,而且透支了神力也变不成神身,只能作罢。
夜深了,笼子里的仓鼠们先后睡着了,两只柔软的毛团叠在一起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山谷内静谧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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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再次照亮山谷的时候,苍星垂醒了。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他确认了一下苍恕是不是还活着。
他静静趴了一会儿,腹部柔软的肚皮能感觉到身下那只白色毛团的呼吸起伏,于是便放心地爬了下去,出了笼子。
黑衣的魔尊提着笼子,准备仔细查探一下究竟有什么古怪,然而里面还睡着一只白色毛团,很不方便。他伸手进去把毛团捞了出来,忽然感觉和昨日的手感不同,定睛一看——睡着的白色毛团更加绵软了,在他手心软成了扁扁一摊。
苍星垂端详了一会儿这一摊仓鼠,稍觉有趣地伸手顺了一把雪白的毛。
嗯……手感还可以。
他又摸了一把,这次大力了一点,苍恕被弄醒了。
“魔尊,”苍恕不明状况地问,“你为什么把我拿在手里?”
苍星垂镇定地放下了摸毛的手,不动声色地说:“我正要查看笼子。”
毛团拿在手里太碍事,多余的碎木屑里面又睡着灰色小仓鼠,苍星垂略想了一下,把白色毛团搁在自己肩膀上。
“趴稳,别摔死。”
“嗯。”苍恕趴在他的宽肩上,跟着他一起看那只笼子,“仓鼠感应不到阴怨,你看到什么了?”
“并不是无间之渊里的怨气。”苍星垂把笼子转来转去地看,“不过这种关仓鼠的小笼子上为什么会沾染阴怨?”
“那将军不是说仓鼠不能合笼,合笼会互斗而亡吗?他还说在我们之前,已经这样死了一对仓鼠,也许就是这个笼子。”
“有道理。”苍星垂把笼子放下,“那就不是笼子有问题,而是我们本身有问题。”
“可我还是认为笼子有蹊跷,只是我们暂时没发现。”
神族可感应天地,一般不会有没来由的感觉,可苍恕又暂时只是一个球,什么都做不了,苍星垂不客气地把他从肩上拿了下来,塞回笼子的木屑堆里:“那就请慈悲神恢复神身以后自己查。”
“说到恢复神身,我昨晚想了一件事,今天准备与魔尊商议……魔尊,我在和你说正事。”
苍星垂正把睡得蒙圈的灰色小仓鼠拿在手里把玩,那小仓鼠腿伤未愈,胆子又小,吓得动也不敢动,一只灰扑扑的毛团任由苍星垂盘来盘去。
有点小啊,摸起来没有刚才的手感舒服……苍星垂一边想,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听着呢,你说。”
“我认为如今不是内斗的时候……你不要那样玩它。”
“关你什么事?”苍星垂说,“朱颜碧是你催熟的,可是是我给将军的,这些吃的用的都是我买来的,它这条命我也救了一半。”
苍恕道:“那你就救人救到底,别打扰它养伤。”
苍星垂手上的动作一顿,垂下眸看着笼子里的一团:“我偏要玩,你能怎么办?慈悲神,你要以身代之吗?”
“……可以。”
苍星垂如愿以偿地把手里的小毛团换成了雪白绵软的大毛团,矜持颔首道:“既然你求着我玩,我就勉强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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