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类诞生起,慈悲神就看顾着这方土地,谈不上无所不知,但也比任何人都见多识广。
别说是两个男人了,数万年里他亲眼见过、亲耳听过、亲手处理过太多奇事,什么仙妖结合生下半人半妖的,人鬼殊途闹得地府不宁的,相比之下,一个青楼房间里有两个男人实在算不上什么令人惊奇的事。
可是这话由苍星垂说出来,苍恕仿佛被烫了一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先前被苍星垂几句话一搅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里面有两个……两个男人啊,会不会也有一个人揽着另一人的腰……
苍星垂还站在那门前。一扇凡间的门对于神魔来说不算什么障碍,略施小术,里面的景象便一览无遗,他们就是这样一路检查过来的。苍恕见苍星垂不但站着不走,甚至还颇为玩味地看着门里,不知为什么,忽然产生了一种羞耻感,仿佛是自己在偷窥别人的……那种事一样。
“我们先走吧。”他催促苍星垂,“别站在那里看别人的私事。”
“私事?”苍星垂哼笑了一声,“这私事说不定与你我都有关呢。慈悲神,你最好过来和我一起听。”
什、什么!苍恕呆住了,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他是被苍星垂调戏了吗?
生平第一次被人调戏的慈悲神失去了思考能力,木然地走到苍星垂身边。
“……废太子已经死了!他早就是光杆司令了,怎么可能还有那样的余部?分明是你这泼皮怕事,便想撂挑子不干了,编这瞎话来糊弄我!”
“哎哟,大人,是真的!那黑衣人的功夫就同神仙似的,从天而降!”
只听了这两句,苍恕就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
他默默伸手拂过自己双眼,让自己能看见门那面的情景。
里面确实是两个男人,不过都好好地穿着衣服。一个尖嘴猴腮,穿着粗布衫做小贩打扮,另一个则用一块黑布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双阴沉的吊眼。
“他说的光杆司令是那个将军。”苍星垂给苍恕讲前情提要,“就是那个韩什么,我忘了。”
苍恕点点头,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尖嘴猴腮的小贩“嗷”的一嗓子哭号上了。
“大人,您不知道啊!那人仿佛是从天上飞下来的,一落地就直直地冲着我来了!要不是我机灵,一把将手上的糖葫芦杆扔了出去,又跑得快,怕是要当场没了!您说……废太子和韩将军的人都被一网打尽了,那会不会是神仙下凡来……来找我算账了?”他说着发起抖来,“之前是我上报了韩将军来城里卖东西的消息……”
苍星垂“啧”了一声:“无知凡人,竟把神和仙相提并论,好在我已经不是神了,不然这一万年光是听凡人祷告我就得气绝身亡。”
凡人修仙,这是战神与慈悲神最初分歧的源头,苍恕不想在这里吵架,于是装作没听到这句,只说:“我昨晚还觉得奇怪,一般人看见天神从天而降,高兴得跪下许愿还来不及,怎么会被吓跑?原来是这人做了亏心事。”
“住口!”蒙面人厉声说,“什么神仙下凡?神仙下凡又怎么会帮着叛党逆贼?”
“神和仙都没帮,是魔帮的。”苍星垂懒散地说。
苍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好好听,别打岔。”
尖嘴猴腮颤抖着说:“不是说十一皇子降生时有神谕,世间重见光明……”
“胡说八道!分明是因为当今圣上,当时的四皇子日日祈祷,慈悲神有感于他的诚心,血云才散去的!”
苍星垂一听这话,又想出口嘲讽,被苍恕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吞回去了。
蒙面人接着放缓语气道:“今上设立天耳卫已有一年,如今国内大大小小的省城里都有天耳卫活动,探听情报,可只有我立了大功!虽然功亏一篑,没能抓到那叛将,但他不死也定然残了,逃不了多远,极有可能还在附近。你先前上报叛将消息的功劳,我没忘,到时候去京城复命,自然会向圣上提起……”
“真的吗!”尖嘴猴腮眼前一亮,谄媚道,“大人,小人就知道给您办事准没错!那圣上会赐我多少银子?”
见他这副贪婪的市井小民嘴脸,蒙面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和厌恶,但仍然说:“自然是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这得要事情办成了才行!叛将还没抓到,小皇子也不知去向,你要继续扮成小贩在城里打探消息,知道吗?等抓到了人,解决了圣上的心腹大患,我会记你头等功。”
苍星垂在神识里传音:“哼,怕是头一个被杀了灭口吧。”
这“天耳卫”行事鬼祟又阴毒,怎么想这个线人也不会有好下场,只是这个边陲小城里无人可用,才接触了他罢了。
“我……”尖嘴猴腮舔了舔嘴角,想到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可想着昨晚的事又惜命后怕,正踌躇着,那蒙面人道:“用不着胡思乱想什么神仙不神仙的,我就告诉你也无妨——废太子死前,身边有一支暗卫队,是他训练来谋反用的一帮死士,个个功夫了得,飞檐走壁不算什么,昨晚你见到的多半是废太子的余党。”
苍恕摇了摇头。这个“天耳卫”透露了这么多的信息……这是已经把眼前的人当作死人了。
门里门外,三个人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偏这尖嘴猴腮扮作小贩之人自己不知大难临头,甚至还安心了些,连忙问:“大人,那您会找人抓他的吧?”
蒙面人不耐烦道:“自然。”
“好好,那就好啊。”尖嘴猴腮连连点头,眼里透出些精明来,“大人,那这是不是也算我给您立了一功?之前可不知道废太子还有余党呢!不是说太子最厉害的一个护卫都知道翻盘无望,死在大牢里了,还是捅死废太子后自尽的……”
蒙面人冷冷道:“乱嚼天家的舌根,你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不、不敢,大人,我说错话了……”
接下来那蒙面人又一阵敲打,叫他盯紧街巷,多多留心外来可疑之人云云,没什么好听的了,苍星垂和苍恕从阁楼的窗户飘然离去。
“还好,他们误将你当成了会武功的凡人。”苍恕说。
“这叫还好?”苍星垂沉着脸,“这叫侮辱!”
苍恕安抚他:“牺牲自我,成全大局。你我在此养伤之事牵扯到两界的几位神君和魔尊,有关天下大局,不要轻易暴露于世间才是最重要的。”
“合着你听了半天,就关心这个了?”
苍恕一头雾水:“那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听?”
苍星垂看着脚下的春红楼,语气危险地说:“原来就是这个小人害得本尊被压。”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啊。苍恕看他神色不豫,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这楼阁夷平,无奈地继续安抚道:“他的糖葫芦原也不是用来卖的,我就不给他金子了,叫他还得再去买一杆来装样子,白损失那么些钱,这样你解气了吧。”
“没有。”
“那就回山谷再气吧。”
苍星垂犹自不太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地离去,苍恕道:“那我先回了。”
他说着飞远了一些,过了片刻,果然瞧见苍星垂跟了上来,他松了一口气。只要苍星垂别发疯,苍恕觉得自己愈发拿得准这位魔尊的脾气了——大约是怕苍恕逃跑,他轻易不肯让苍恕出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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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垂,苍星垂从闭目修炼中睁眼四顾,只见原本在山谷另一侧修炼的白衣神君已经不见了踪影,大约是变回仓鼠养伤了。
嗯,不早了,那就一起睡下好了。苍星垂这样想着,先去检查了一下早上被封印住的笼子。
为了不耗费太多神力,他们只做了一个极小的封印结界,刚好够把仓鼠笼子罩进去而已。薄薄一层透明的结界罩在笼子上,仿佛水面的一个透明泡沫,方便他们观察到里面的笼子有什么变化,增添他们找寻破解之法的线索。
除此之外,笼子有什么变化都无所谓了,毕竟这由两位太初神联手施展的封印牢不可破,里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突破。
封印完好无损,检查完之后,苍星垂回到了新窝——一大一小两个离得不远的藤蔓小屋,正想要进去舒舒服服地压着白色毛团睡觉,却发现窝里是空的,只有木屑,没有毛团。
苍恕去哪了?没听见他出谷啊。苍星垂疑惑地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在那个更小的藤蔓屋里发现了睡着的白色毛团。
那小屋本来就是给灰色小毛团一只鼠住的,现在不仅灰色小毛团在里面,雪白大毛团也强行挤了进去,搞得那小屋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雪白的毛毛堵在入口,因为塞不进去,还露出来一些在外面。
苍星垂盯着那撮雪白蓬松的毛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上手摸了摸。然后他把雪白的毛团从里面拿了出来,正想塞回大一号的窝里时,毛团从他手上一跃而下,落地成了白衣神君。
苍恕连着退了三步,站得离苍星垂远远的,惊疑不定地看着苍星垂,好一会儿才质问道:“魔尊,你为什么要摸我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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