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是小孩子吃的东西!”那醉汉一挥手,“跟着我,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苍恕忽然想起来他种的那两棵糖葫芦树,果子看上去似乎是熟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长出外面的一层壳,他有心找个凡人问问,但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而是善意地劝道:“你快走吧,我的同伴马上就回来了,他脾气不好。”
醉汉听了越发不肯走,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凑近了调戏道,“你怎么跟了一个如此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怎么,他会打你?”
苍恕真诚地说:“不是,他会打你。”
醉汉还没来得及笑,背后一个低沉的男声道:“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醉汉只觉得肩上剧痛,疼得他酒都醒了大半,定睛看去,只见他以为不会再回来的男人阴沉着脸,一手拿住了他的肩,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串和他的刀疤脸极为不搭的糖葫芦。
醉汉满身横肉,也不是吃素的,立即回身一拳挥过去。
苍恕怜悯地叹息一声,埋头继续喝他的粥。
这毫无章法的一拳,苍星垂躲都懒得躲,只在手上稍稍加了些劲。
“啊!”那醉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只觉得骨头仿佛要碎裂一般。他立即明白来人是个练家子,连忙认怂求饶:“大哥!大哥,我是吃醉酒了……我也没和你娘子说什么啊!”
苍星垂顿了一下,有心要解释,话到嘴边又懒得在一个凡人身上多费口舌,直接扬声问苍恕道:“这人来干什么的?”
“路过的醉汉而已。”苍恕说。
那大汉——现在已经不怎么醉了,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桌边的人继续道:“他以为你不回来了,让我跟他走。”
大汉惊悚道:“什么?我那是醉……”
他没能辩解完,苍星垂脸色一沉:“滚。”
说完他把人往店外一推,也不见他如何使力,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被从店内直接扔到了街上,飞快地在地上滚过了整个街面,撞上了对面的店门才歇。
小酒楼里的三两食客都引颈围观,看到这里都纷纷嘘声感叹。
“这男子相貌凶狠,可却是个疼娘子的,还给买糖葫芦呢。”
“那小娘子瞧着文文静静,竟报复心这么强,还会告状。”
“我还没见过话本里说的女扮男装呢,唉,她怎么不转过来?看不见脸啊。”
“别说了,没见她相公脾气不好吗?小心给你也扔出去。”
食客们自以为声音很低,可其实全被两个耳聪目明的天神听了去,吃东西时一直被人议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苍恕默默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可到底先前手腕伤得狠了还没恢复,怎么快也快不到哪里去,苍星垂还是嫌他太慢——要知道,出去买糖葫芦之前他已经吃完两碗面了。
“我喂你,拿着这个。”苍星垂说,把糖葫芦递给他。
“哦。”苍恕伸手去接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却没能拿得过来。
“东西我给你买来了,你答应了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下次睡觉你睡在上面。”
苍星垂这才满意地松手任他拿走了糖葫芦,接过粥碗和勺子。
本来两人是不想再坐在这里任人议论,才这样加快速度的,哪知道这一喂更不得了了。
“嚯!那刀疤脸看着是个粗人,竟然给他娘子喂粥啊。”
“那小娘子穿着男装,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两个男人,看着怪别扭的……”
“以后我也要嫁一个会给我喂粥的如意郎君。”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如此……”
“别念叨了,说不定人家娘子是怀孕了呢,相公多照顾些是应该的。”
苍恕:“……”
他有点吃不下去了,好在也只剩最后几口,两人抓紧一个喂一个吃,很快离开了这个所有食客都被醉汉带跑偏了的小酒楼。
“还好走得快。”苍恕心有余悸地说,“再坐一会儿,孩子都该出世了。”
说到孩子……苍星垂看了一眼苍恕手上的糖葫芦,道:“山谷里的糖葫芦树不知道熟了没有。”
他不想主动提起那只蠢头蠢脑的小仓鼠来,搞得自己仿佛多么担心它似的,只说糖葫芦树的事,他知道,只要他提了那两棵树,苍恕一定会联想到小仓鼠,并且操心地提一堆有的没的。
果然,苍恕道:“但愿熟了,这样小灰能多些吃的。你提醒我了,我们是不是该找张舆图来,好看看那个山谷在哪里,离京城有多远,一天时间够不够飞去山谷看看。”
人间是除了神界之外最幅员辽阔的一界,他虽无数次总览人间全貌,也不可能记得每一处具体地貌在什么地方,更不要提苍星垂了,沧海桑田,他已经有万年没有关注过人间,他记得是大海的地方很可能都变成高山了。
若是全盛时期,就算不用瞬移,一天时间也够他们飞越好几个凡间大国了,可如今他们受限于凡人的原身,不能长距离瞬移不说,速度也大大下降。依照苍恕离开神庭时的认知,大夏国疆土辽阔,若是不巧,很可能飞不到地方就要天黑了。
先前那个木笼尚且能带着走,现在这大牢搬也搬不走,他们被困在了京城附近。
“嗯,那就进城拿一张舆图好了。”苍星垂说。
舆图这种东西,是珍贵且极其重要的国家情报,一般只由皇家保存在军事要处,可是苍星垂却轻描淡写地说去“拿”一张,苍恕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两人就这样商定了。
“快点吃,吃完进城。”苍星垂催促道,
苍恕为难地看了看剩下的两颗糖葫芦:“吃不下了。”
“你也太弱了,就喝了一碗粥而已。”苍星垂道,“就算是我也知道凡人吃这些算少的。”
“是这个太子不能吃,不是我。”苍恕说完,忽然豁然开朗,醍醐灌顶道,“对呀,我可以变回自己再吃嘛!这样就不会撑了。”
他刚要捏诀,苍星垂把他剩了两颗的糖葫芦抢走了。
“神身是不会觉得撑,你再把那弱不禁风的凡人之身给吃出毛病来,晚上又要给我脱后腿。”
“也是啊。”苍恕恹恹地说,渴望地看着苍星垂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了。
·
进了京城,两人变回神身,略施小术遮掩容貌,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军营在哪里,可是进展不佳,主要是因为人间的京城好玩的太多了。
正是迎春时节,返乡过年的小商小贩们又全都回来了,街边各类商家鳞次栉比,街面上的摊子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苍恕诞生至今,为数不多几次亲身前往下界都是去力挽狂澜的,眼见的都是满目疮痍、生灵涂炭,还没有感受过这样鲜活的烟火气,走在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头,这个永远高坐在冷冷清清的第二重天神座上的天神被完全吸引住了。
苍恕着迷地和一帮五六岁的小孩一起看了好一会儿一个捏糖人的老师傅,对苍星垂说:“我想要一只仓鼠。”
这种时候,其实只要苍星垂提一句正事,苍恕便会立即惭愧地止住想要玩乐的念头,端正心思重新回到正轨,偏偏苍星垂绝口不提,非常爽快地付了钱,对那老师傅说:“要一只仓鼠。”
“这,这是金子?”那老师傅吓得没敢接,“公子可是拿错了?”
苍星垂道:“没拿错,我们不想等,你给我们先做吧。”
老师傅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接了碎金很快给他们捏了一只胖乎乎的仓鼠。
今日一大早,苍星垂碎开了一个石头,点出了一大把碎金子。苍恕一面因着本体有些虚弱,一面不想浪费如今积攒不易的神力,便和他商量,两人一起用这笔钱。
当时苍星垂提了条件,替他付钱可以,付一次要换一次仓鼠睡垫服务。
苍恕不爱被摸毛,对于被压着睡倒是接受良好,而且也暖和,便一口答应了。
苍星垂把捏好的仓鼠糖人递给苍恕,苍恕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几次险些和前面的人撞上,苍星垂本想说他几句,又怕他被说得想起正事来,不再买东西了,只好把话咽了回去,拉着他的手臂走。
别看两人现在除了一个糖人两手空空,其实刚才苍恕看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间小玩意,什么镜子,棋盘,枕头……苍星垂全都趁着他还在纠结时候就积极地付了钱,然后他们会互相配合,苍星垂用身体遮挡住行人视线,苍恕迅速地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乾坤袖里。
走着走着,他们忽然看到一个卖仓鼠的小贩。
那摊位上正有顾客光顾,似乎交易已经成了,小贩正叮嘱着:“……刚进了新家,因为觉得不安全,可能会往腮帮子里存很多吃的……”
苍恕和苍星垂对视了一眼,两人默默走近了一点听。
“……这没关系,别喂太多,也别给尖的玩具,所有仓鼠都会往颊囊里存东西的……”
苍星垂:“!”
苍恕:“!”
他们又对视一眼,一起默默走开了。
“我还以为是被我们影响了。”走出半条街,已经消化了新的知识的苍星垂说,“原来它是一只正常的普通仓鼠。”
苍恕欣慰地点头:“是呀。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