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学习到了了关于仓鼠的新知识,苍星垂和苍恕终于不再担心灰毛小仓鼠会变成乾坤袋之类奇奇怪怪的东西,但也有弊端,比如苍恕放下了心的同时,幡然醒悟过来——他竟然在凡人街道上流连忘返,耽搁了正事。
往军营去的路上,苍恕一直在懊恼。
“我不该买那些东西的,这样不好。”
苍星垂道:“你是不是弄错了,东西都是我买的。”
“是啊,用的还是你的钱。”苍恕更加懊恼了,“现在你我神力受限,不该用在这种地方的……”
“我用在什么地方,用得着你管吗?”苍星垂警惕道,“我说,你现在这么抱怨,不会是想赖账吧?说好了的,我付一次钱,就可以睡在上面一次。”
军营就在附近了,不远处的路上已经开始出现岗哨,两人寻了个无人处落回地面,放弃了维持神身,任由自己变回了凡人原形继续赶路。
落地以后,苍恕瞪了苍星垂一眼,气他抓不住重点:“我没有想赖账!我们应该尽快去军营露脸,以此逼迫新皇回京,而且还要找舆图,看看能不能回一趟山谷。”
“我们出门都已经早上了,再怎么早找到,今天也不可能出发去山谷了。”苍星垂觉得凡人太子那张脸没什么好看的,变回去之后就不爱看苍恕了,“找到了没事做,还不是出来视察凡间吗,有什么区别?就当是我买的,别念叨了。”
虽然废太子疑似复活归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军营,但先前的消息都说是在夜间、他的葬身之地,听着仿佛是鬼魂,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大白天出现在人气这么聚集的地方。
他们刚在第一个警戒岗哨前露脸,那里面的卫兵就吓得一路往军营狂奔而去。
苍星垂和苍恕要的就是这样的轰动,最好京城的消息能够逼得行宫的皇帝和不知在哪里的国师立即启程回京,因此两人谁都没在意跑走报信的卫兵,恍若无睹地继续交谈。
苍恕犹豫了一下,道:“我今日观魔尊付账时,动作毫不生疏……好似常来人间。”
苍星垂道:“从前陪人来玩过两三次罢了,早轻车熟路了。”
苍恕方才回过神来时,原本是懊恼之中夹杂些不可去细想的雀跃开心,可是听苍星垂这样一说,那点雀跃忽然真的变成小雀飞走了,只留下了一地阴沉。
什么人能让苍星垂这样的人物陪着来人间玩,还不止一次?
那个人是我才对,只有我才配得上这个待遇。苍恕知道不对,可是这个自大的念头不能抑制地冒了出来。纵观天地六界,还有谁的地位能够匹配苍星垂?为什么他会陪别人去玩,怎么可以陪别人去玩?
苍恕又委屈又生气,最苦闷的是,他根本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他根本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一定是苍星垂的伴侣。苍星垂当然会愿意为他的伴侣放低身段了……
不多时,从远处涌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有步行的,还有骑马的,事发突然,他们手上拿刀拿枪,拿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乱糟糟的背景里,苍恕忽然问:“你以前来人间,也给她买这么多东西吗?”
“岂止。”苍星垂看着疾驰而来的几匹战马,心不在焉地说,“从街头买到街尾。”
从街头买到街尾!苍恕更加气闷,只觉得袖子里的一堆小玩意怎么想都不可爱了。
他今天只买了半条街!
“要上了。”苍星垂道,“你能走吗,我抱你?”
“嗯。”苍恕闷闷地说。
苍星垂何其了解他,就从这一个音里听出来不高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话音未落,领头的军马已至,苍星垂捞过苍恕的腰身,提气纵身一跃,往军营方向而去。
底下的士兵全傻了眼,一个大胆的问领头将领:“将军,这……这是轻功?”
那将领也面无人色道:“想不到废太子的护卫统领轻功竟如此出神入化……天耳卫出发去温泉行宫了吗?”
“昨日已经启程了。”
“好。此事要待陛下回来定夺……”
他还没说完,忽然周围一片惊呼,那将领还没反应过来,被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单手钳住了脖子,摔下马来。
“原来你就是这个军营的将领,早说啊。”去而复返的苍星垂道,丝毫不在意围成一圈对他刀剑相向的士兵,“大夏国的舆图你们有吧?给我一张。”
被他另一只手揽在怀里的废太子拍了拍他的手臂道:“轻点掐,凡……嗯,他这么脆弱,掐死就不好了。”
苍恕见那将领被钳住脖子,脸色都紫了,出于怜悯之心才这么说了一句,没想到那将领瞪大了眼睛,怒道:“先太子不必讥讽我!你们有了奇遇,武功大涨,此番来不就是找个由头杀我么?”
苍恕友善地说:“不是,我们想要借一下舆图。”
“借来何用?”
“看看。”
“哈!”将领冷笑一声,根本不信,“舆图太子府邸便有,先太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太子府邸被查封了,可什么都没搜出来,您的那个老管事是三朝老人,轻易动不得,问也问不出来,想来您的要紧东西都还好好地存在什么地方,这您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苍恕恍然大悟,对苍星垂道,“那我们可以去找太子府邸的老管事啊,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苍星垂看向将领:“你不肯交出舆图?”
“交?你痴心妄想!今日我横竖都是死,将士们,给我……”
“那算了,我们去太子府邸拿。”苍星垂说,随手把他扔到地上。
在军营露过脸,想必很快皇帝便能收到急报,目的也算达成了,苍星垂揽紧了苍恕,再次一跃而起,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留下了一地面面相觑,懵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将士。
·
昔日繁荣的太子府邸现在门可罗雀,连着府外几条街都是一派荒败景象。
苍星垂和苍恕准备先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找国师或者牢笼的线索。
这几天到处听了一些传言,又进宫寻找过一趟皇帝,他们已经大致知道,登基的新皇是废太子的同岁庶弟,因得到了“转世天神”的相助,他在夺嫡之中击败了太子一党。太子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却保住了他两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一个排行第四的,很有贤能,太子在出事前就力保他封亲王,由霍庚辰和太子的其他死士们护送着去了封地。按照宫人们私下闲谈的猜测,现在得了太子死讯,那位亲王多半是已经反了。
还有一个便是排行第十一的,也是先皇最小的皇子。先皇与先皇后老来得子,实属意外,钦天监先前吹过好些年的“陛下命中当有十子,寓意十全十美”一下子成了笑话,好在此子出生时正巧撞上天之异象消散,也不算没有说头。
苍恕和苍星垂见过那十一皇子一面,知道他是由韩将军并一位女子假扮夫妻护送逃走了。
这位太子知道翻盘无望,将死士和亲信将领都留给了两个弟弟,遣散府邸,自己只留了老管家,可是最后却被自己的赶回京城的护卫统领亲手杀死在狱中。
苍恕和苍星垂本以为那位老管事应当已经搬去别处居住了,没想到穿过满是枯叶的庭院,深入一重又一重的宫殿之后,却听到了一串的咳嗽声。
两人对视一眼,往声音所在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下人的居所,推门而入,里间一个老迈的声音虚弱道:“什么人擅闯太子府邸?”
苍恕和苍星垂走进里间,床上躺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看上去已经不能起身了,见到两人走进来时,他浑浊无光的双眼却骤然迸出狂喜的光:“殿下!您还活着!”
苍恕一顿,有些不自在:“我……”
“对。”苍星垂截断苍恕的话道,又在神识中传音给苍恕,“我们还要问他很多事,先演着。”
“霍统领把您救出来了,是吗?”老人强撑着试图半坐起来,苍恕上前扶了他一把,他紧紧抓住苍恕的手,老泪纵横道,“他们都说太子已去了。”
“我……”苍恕说不出骗人的话,可望着这行将就木的老者,又不忍心说出真相,只好岔开话题,“您怎么还住在这里,没有出去看病?”
“我是太子府的管事,落叶归根时,自然要在这太子府中。”老管事看向苍星垂,又说,“我以为霍统领已经殉情而去,真没想到……竟还有重逢的一天。”
苍星垂平静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了,惊愕地问:“殉……什么?”
“咳咳……”老管事又咳嗽起来,他看上去病入膏肓了,似乎很快就要离去,但脸上却有笑意,“我都知道了,统领不必惊慌,咳咳……太子入狱前,什么都跟我说了。唉,太子啊……”
他叹着,拉住苍星垂的手,让他覆在苍恕的手上:“你走前,说自己要先行一步,此生负了霍统领,若有来生,绝不负他……我是个大半身子入土的人了,说不准明日就走了,再不能为太子尽心,霍统领,太子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