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恕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只是动了这么一点力气,就难受地捂住心口。
那一口混沌之气盘踞在他的心间,与他体内的太初神力天然相斥,自然是不会好受的。
只是这么一个停顿的功夫,苍星垂已经用双臂把他圈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源源不断的神力从他们相触的地方传进苍恕的体内,帮他压制住混沌的影响。
“不用。”苍恕说,挣扎着还想要起身,但他心间有一口混沌之气,光是发力便很难受,又因为一下子接收了太多记忆,冲击过大,根本不是苍星垂的对手,被牢牢地禁锢在对方怀里。
苍星垂皱眉道:“别动。”
“魔尊,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
“你我这样不好。”苍恕乏力地说,“现在不需要假扮伴侣了,请魔尊自重。”
“是不需要了。”苍星垂说着,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我自己的伴侣回来了。”
苍恕道:“已经不是了。”
“什么时候?”苍星垂看着他问,“我怎么不知道?”
苍恕难以置信地说:“你是不是也失忆了……我们分开一万年了。”
“我们这一万年确实没在一起生活。”苍星垂道,“但这不代表我们分开了。”
“你抛弃了神庭!”苍恕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我求了你,求了你好久,可是你一定要走……”
“我或许‘背叛’了神族,尽管你们所坚称的神族信念我并不认同。”苍星垂说,“可我没有背叛过你。”
“我们是神族之初,是神庭之首。”苍恕悲哀地说,“你背叛神庭与背叛我有什么分别?”
“苍恕,你即是神庭,神庭即是你吗?”苍星垂反问道,“你为自己活过吗?”
“我当然为自己活过。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为自己而活,可是我换来了什么呢?你离开了我们,永远不回来了……我曾经立誓,慈悲神不可落泪,可你走之后,我破戒了。”苍恕直视着他,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万年前的撕心裂肺,“那之后第二重天一夜冰封,永不可复原,我每天浑浑噩噩,只想着他的陨落和你的背叛……我为自己而活的后果就是神庭陷入混乱整整十年,我知道了那是一个错误,在酿成大祸之前,必须想出办法,挽回局势。”
“你想出纠正错误的方法,就是逼着我亲自动手消除你的记忆。”苍星垂冷笑道,“你真狠啊,我和你在一起几万年了,在那一天之前,我从不知道你竟然可以这样狠。你现在还在恨我吗?”
还在恨吗?这十来年的朝夕相处,再一次的心动……都不能抵消先前那数万年的刻骨深情衍化成的恨。
苍恕诚实地说:“我还在恨你。”
苍星垂竟说:“那就好。”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苍恕更严丝合缝地嵌在他的怀里,把人抱得更紧了。
因为在一起太久太久,抱着实在太习惯了,苍恕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下意识地配合他调整了位置,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等等……放开我。就算你当年并不是要和我分开的意思,我带着忘川之水去找你的时候,我们都说得很清楚了。”
“是说得很清楚。”苍星垂道,“你说为了能不受干扰地治理神庭,你要消除记忆……你提过要和我分开吗?没有。刚才你也承认了,你自消记忆有一部分原因是你在报复我,你可没说是因为不想和我过下去了。”
苍恕被他的诡辩绕得有点晕,勉强道:“你说你想要杀我。”
“因为我太恨你了。我以为你永远也……”苍星垂突然顿住了,苍恕恢复记忆,甚至告诉了他一些当年他不知道的感情,让他一时间有些昏了头脑,直到这会儿才回过味来,察觉到一些问题。
“不对啊。”苍星垂说,“就算混沌之气可以抵消忘川之水的法则效力,那人也是饮下了无效的忘川之水,才会没被消除记忆,可你的记忆早就被消除了……”
消除,意味着一次性的,永久的,这记忆被删掉,再也没有了,这也是苍星垂后来陷入疯狂,甚至铁了心要杀掉这个永远不可能再记得往事的慈悲神,用来祭奠苍恕的那些记忆。
已经被忘川之水彻底消除的记忆,隔了一万年才被混沌之气击中,怎么可能再恢复呢?除非……
苍恕忽然剧烈地挣动起来,道:“放开我!”
苍星垂没松手,苍恕一掌拍向他的胸腔,想逼迫他还手,以此摆脱他双臂的禁锢,可惜苍恕刚刚运起神力,一阵剧痛袭上心头,有那混沌之气作梗,他一旦动用神力,便会剧痛无比。
苍星垂捉住那只袭击未遂的手,冷冷道:“叫你不要动,现在开心了?当时不救我的话,现在疼的就是我了,可你偏偏救了我。当时你知道我们是伴侣吗,就敢救我?要是我现在不管你,你就自己难受着吧。”
他这样嘲着,手上却很怜惜,一手紧紧抱着人,另一手将磅礴的神力缓慢坚定地送进去,让苍恕能更舒服一点。苍恕的脸色因刚才那一阵剧痛而惨白,只能靠在苍星垂怀里,半张脸埋在他的衣襟里,虚弱地平复气息。
“你没有喝忘川之水,对不对?”苍星垂问。
怀里的人闭上了眼,开始装睡。
“没有忘川之水的话,你我联手的那个术就只是封住了记忆,随着时间推移,或者遇到一定契机,术是会被冲破的。”苍星垂自顾说下去,“这混沌之气与神力相克,抵消了你我联手布下的术,而非抵消了什么忘川之水的效力。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你之前总做梦,那就是记忆正在恢复的征兆……你当年没有喝下忘川之水,为什么?”
苍恕把整张脸都埋进苍星垂的衣服里,打定主意装作没听见。
“你分明说了是要彻底消除记忆的。”苍星垂说,“你骗得我好惨。”
苍恕不安地动了一下。
“可是,我多么了解你,我知道你是不会说谎骗人的。”苍星垂又说,“你当时确实抱着彻底消除记忆的主意来找我,可是最后一刻,你反悔了,对不对?苍恕……你舍不得我,是吗?”
“住口!”苍恕再也装睡不下去了,恼怒地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你就算那么恨我,还是没舍得彻底消掉那些记忆……”
“不要说了!”
苍恕当时确实在最后时刻,偷偷换掉了手里的忘川之水。谁知如今被苍星垂揭穿,而且对方不依不饶地说个不停,他越发地羞恼,不顾剧痛,又想跑了。
苍星垂没给他这个机会,牢牢地抓着他,眸色深沉道:“不让我说也行,给我找点别的事做。”
苍恕问:“什么?”
苍星垂单手钳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苍恕惊诧地抬手推拒,可是在被有力的唇舌撬开双唇攻城略地时,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软在了苍星垂的怀里,喉咙深处溢出极轻的一声满足喟叹——万年了,他已经有一万年,没有和这个人这样亲密过了,他全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劲来反抗这个吻。
可是苍星垂攻势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丢盔弃甲而温柔下来,反而,苍恕与从前如出一辙的顺从似乎更加刺激了他,他愈发地凶狠,不依不饶地纠缠对方绵软的舌,逼得苍恕呜咽出声,与他一起更深地沉沦进这无间的亲密中。
苍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放开的。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苍星垂正看着他。苍星垂似乎仍然不能原谅曾经苍恕骗他的事,习惯性地冷着脸,可苍恕再熟悉他不过,从那双眼中看到了温柔的光。
刚才,他吻到最后,也是放缓了力道温柔地安抚他……
等等。苍恕木着脸与苍星垂对视了一会儿,他们怎么能接吻呢,他们已经没在一起了。
苍星垂正要提议去仙界的找个合适的笼子,主动等着阴蛊发作。这样他们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待在灵气充裕之处,让苍恕想办法炼化混沌之气。
他说:“阿恕……”
就刚说了这么两个字,怀里忽然一空,那么大一个神君忽然不见了。苍星垂以为他瞬移走了,正要发火这个人不顾疼乱用神力,忽然余光瞥见一只白色的毛团“嗖”地一下跑出了门,比苍星垂见过的任何仓鼠都要快。
苍星垂:“……”
他一路追着那仓鼠进了东方阎王殿的偏殿,晁庆正在处理公务,见他进来,起身与他见礼。
桌边一角睡着一黑一白两只仓鼠,苍星垂盯着白的那只看了一会儿,问道:“北殿阎王的两只仓鼠现在不打架了?”
“打得可凶了。所以他才让我带着一只来东殿……咦?我今天只带了黑色的过来,怎么……”
“这只是我的。”苍星垂说,捞起那只白色的,转身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晁庆。
苍恕不肯面对被亲到失去理智的现实,完全不看苍星垂,白色毛团一直拿臀部对着他,被苍星垂摸乱了全身的毛毛。
最后坚持不肯变回来的白色毛团被塞进了魔尊的衣襟里,苍星垂揣好心口上的仓鼠,往仙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