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苍星垂所料,从小就敢于到处闯祸惹事的闻人佑虽然失败一次,而且受惊不小,但丝毫没怵,第二天又来了。
这一次,他还是先用人形翻进了这个大别苑里,这样万一被抓住,可以借口说是来替父亲传话的。
隐去身形,藏匿气息,他慢慢靠近寝殿,里面似乎隐隐有人声传来。
……今天两位叔叔也在房里守着苍生啊。
他有些失望,想着今日还不如昨天,一眼都看不着。
父亲也敲打过他,他知道黑衣的神使叔叔对他极不满,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他去探视的。
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择日再来时,忽然听见房门一响。
闻人佑立即藏好身,偷眼望去,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说着话,相携往后院去了。
机会!
他当机立断,立即变成了一只雪白小猫,眼看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拐弯处,他后脚就溜进了屋里,可谓是胆大心细,看得出以前没少做坏事。
闻人佑的原形继承了喻绵的模样,短腿,耳有残疾,折断般向前抿着。
这样的残疾让喻绵在幼年时受尽排挤,遗传给了儿子他也心有愧疚,很担心他会如自己一样因为身体缺陷过得谨小慎微。小猫还小的时候,他和闻人凛很是溺爱了一段时间,结果溺爱过头了,好好的小猫养成了熊孩子,成天跑出去霍霍各位长老和禁地里的宝物。
闻人佑懂事后嫌弃原身,倒和耳朵一点关系没有,纯粹只是因为猫咪体型太小了,又软绵绵的,不够威武霸气。
因此,他已经有很长久的日子没有变过原身了,不过自从苍生出事,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只要能达成目的,变回原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猫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溜进房里,果然没人在,他刚要变回人身,忽然听见后院里传来对话。
“这棵树结果了。”
“嗯,挺快的。你什么时候种的?”
“你回来的前几天。”
“怎么又想起来种这个?想我了?”
“嗯,想你的时候种着玩的。而且你把吃的都带走了。”
“我不好,下次记得给你留吃的。我也很想你的。”
“没有下次最好。”
……
闻人佑内心毫无波动地听着院子里的对话。
对于一个从小就看着父亲无时无刻不抱着一只大白猫,永远都有一只手放在猫身上的半妖半仙来说,他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不觉得这两位多的对话有多亲密。
他只是在想,人就在院子里,他要是在屋里变回人形偷走苍生,动静太大,很容易被当场抓住。
思考片刻,他下了决定。
一只雪白的小猫无声无息地溜到了袖珍仓鼠小屋前,用收回了利爪的小短腿伸进去,轻轻把里面熟睡的小仓鼠团子拨拉了出来。
然后他小心地叼住灰毛小仓鼠的后颈,一个轻巧的跃起,叼着小仓鼠从窗户溜了。
·
纵容闻人佑离开之后,假装在庭院里看果子的苍恕瞪了一眼苍星垂,转身要回房去。
“急着走什么。”苍星垂把他拉了回来,“刚才说了想我,太害羞了吗?”
“嗯。”苍恕不受控制地承认道,然后更加恼怒了,“我要回去了,你别拉着我!”
“你不喜欢我拉着你的手吗?”
“喜欢的。”苍恕说完,气得雪白的脸上都添了血色,“你……你还问!”
“真是顺口而已……别气别气,别变仓鼠,我让你问回来就是了。”
苍恕想了想,竟然真应下来:“是你让我问的。”
苍星垂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话都出口了,他自认在感情上也没有对不起苍恕的地方,不怕问,点头道:“你问。”
“这一万年里,你都跟魔界的人怎么说你和你‘爱侣’的事的?你是不是说是他追求的你?”
“……是。”
“还说什么了?”
苍星垂冷汗都下来了,硬着头皮道:“也……没说什么,那时候气疯了,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是假装有什么……说你特别爱我,离了我不行,还善妒,看我和别人说话都吃醋,天天缠着我,还有……”
“还有?!”
“呃,肯定还有啊,我基本上年年都要提几次,一万年过去了……”
苍恕震惊地看着他:“我上次问你,你说你总共就再人前提了几次而已!”
“那一阵不是你刚恢复记忆,我想着不要刺激你……”
“你现在说就不刺激我了吗?”
“是你自己要问的!再说我不是被你逼疯了吗?”
……这事他确实有些责任。苍恕坐在藤椅上,心疼苍星垂又止不住生他的气,问道:“那以后怎么办?”
苍星垂一愣:“什么以后,什么怎么办?”
“以后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了,我怎么办?”苍恕发愁道,“等他们知道了我就是你口中那个人……我又没有做过那些事!我还怎么见他们?”
“等等,说慢点。”苍星垂忽然站起来,“为什么他们会知道?”
苍恕一顿,含糊道:“纸包不住火,万一被知道了呢……”
“不对,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苍星垂眯起眼,要是以前,苍恕不想说的话谁也别想让他说出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苍星垂干脆地问:“你怎么想的?”
这一问,在真言丹的效力下,由不得苍恕再含糊了,他只能说了:“等此事毕,我可能不会继续做慈悲神了。这几十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等我卸任,有没有可能和你……”
“等等,别说!”苍星垂阻止道,难得有些慌乱,“别说了,先不要说。”
苍恕疑惑道:“为什么?”
“可能是我猜错你的意思了……”苍星垂自言自语道。
苍恕有些羞意,避开苍星垂的目光,径直盯着糖葫芦树的树根看,小声道:“你可能没猜错我的意思。”
“那我更不敢听了。”苍星垂道,“以后……以后再说吧。”
苍恕很是惊奇,道:“你竟然也有不敢的事。这有什么不敢听的?”
“我怕现在说得太完满,后面会不好。”
苍星垂重新坐下来,端起小桌上的玉杯喝了一口仙茶。
苍恕问道:“怎么就完满了?”
“对我来说,太完满了。”苍星垂说,“暂时先别告诉我你的这个……这个打算了。我现在知道了,万一以后出了什么意外没成,我真的受不了。苍恕,我什么事都受得住,就是受不了这个。话说太满会折了后面的福报,或者是影响后面运气什么的,贺从不是天天神神叨叨地说这些吗?”
“你以前不是对他嗤之以鼻吗?”
“我现在也对他嗤之以鼻。”苍星垂道,“但满则易亏的道理总是没错的。”
苍恕只是起了个头而已,但是那愿景太美好,苍星垂编出的最离谱的瞎话也从没有过,美好得近乎虚假,他反而不敢听了。
苍恕体恤他的心情,也没再往下说。
苍星垂另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为什么不做慈悲神了?”
“伤了根本。”苍恕平静道,“撑不起神庭了。”
苍星垂一下子把刚才那些狂喜、患得患失全忘了,皱眉问:“伤了根本?什么时候?是那混沌……不,我想起来了,你在无间之渊的状态就不好,以前你我对战时,你不可能那么快落下风。”
“嗯。万年里独自支撑神庭运转,日日都在透支……千年前我就发现了,所以才新封了他们做神君神姬。”苍恕轻叹道,“这样下去,我终有一天会担不起慈悲神的职责,与其到时候出纰漏,不如早日放手给他们。”
“当然该早日放手给他们!”苍星垂有些焦虑,“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等过几日我再去一趟妖界召万生来问他要些丹药……”
“不用……”
“没问你的意见。”苍星垂恼火地说,而后又有些后悔,对苍恕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有点着急,你该早告诉我。”
“早告诉你,你就不离开神庭了吗?”苍恕问。
苍星垂闭了闭眼,实话道:“我还是会走。”
“你当然会走。如果你因为这个就罔顾你所有追随者的命运,那你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战神了。”苍恕道,“不用多想,我们都在贯彻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而已。”
“我心疼你。”苍星垂说。
苍恕垂下眸,白玉般的手指不自觉绞在了一起,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问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关于……我万年前,逼着你与我一同施术的事?”
“我恨你做得太绝,直到现在都恨。”苍星垂道,他漆黑的眸子深处似乎有火在燃,“先前我以为真心错付,恨不能生饮你的血肉才好。后来,当我知道你那么做并非因为无情,反是因为用情太深之后……就只想把你拆吃入腹。”
苍恕警惕道:“前后听起来怎么没有区别?”
“不是同一种吃法。你真要我说吗?”苍星垂道,“那我说了,就是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恨,但是不想杀你了,而是特别想……”
苍恕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连忙倾身过去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这露天院子里你……你胡说什么!”
苍星垂轻轻在他手心印下一个吻,笑道:“句句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