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万生愣在当场,紧接着,他又听到苍恕问:“那么,那个蛊究竟是怎么回事,解蛊之法又是什么?”
万生向来知道慈悲神无情,可每一次见识他的无情,都叹为观止。
苍星垂反复告诉他们,他有一个爱侣,他们有多么恩爱,苍恕承认了这个人是他,并且已经几万年了。
可是现在,他听到诀别之言,竟仿佛漠不关心,只一心想着蛊毒的事。
纵使万生承认无间之渊的蛊毒一事事关重大,确实比儿女情长更要紧些,可苍恕这态度还是不免让他有些齿冷。
“你现在最关心的竟是这个?”万生本不想和苍恕多话,只是想着日后再见苍星垂,万一苍星垂问起,他总要回话的,便多添了一句:“上尊去而复返,交代我这些时,他斟字酌句,郑重非常。你……你就没有别的可说了?”
苍恕平静地反问:“他向你解释原委内情了吗?”
万生一愣,道:“没有。”
“我同样无话与你说。”苍恕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没有人有资格插手。”
他这样说的时候,并非有了怒意,也丝毫没有对万生有什么不满,只是在平静陈述一个事实。
万生即便不喜慈悲神,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对的。
轮回神已经陨落,太初神的境界之中只剩下苍星垂和苍恕两人,无论他们两之间发生什么,都不是下面的人能插手的。
“是我多嘴了。”万生正色道,“那我便与慈悲神君说说那蛊。”
苍恕点头道:“有劳。”
“神君应当知道,所谓养蛊是怎么一回事吧?”万生道,“世间蛊毒有千千万,但至少一半的制蛊法都万变不离其中,那便是将毒虫、阴怨聚在容器之中,引导他们自相残杀。那无间之渊原本只是人鬼两界之间的一道裂隙,却被人做成了蛊场,引那渊底的无数怨魂互相吞噬进化,最终形成一个极强的阴蛊。这背后的制蛊人心思确实歹毒,那成形的阴蛊最终选择宿主时,不会袭击单人,而是一次袭击多人,而后这中蛊的多人会被强行被附近的合适容器收容,被迫厮杀,直到只剩一人,此蛊方解。”
“合适容器,是指附有内斗而亡的阴怨的笼子吗?”
“不错。中蛊者会被蛊毒与阴怨影响,笼子化为一个制约力极强的蛊场,中蛊者化作内斗而亡者,若是这些条件被意外打破,也另有办法将中蛊者再次拉入蛊场中。”万生说到这里,不禁感叹,“以蛊养蛊,不死不休,此蛊之复杂精巧,确实是罕见,可见制蛊者用了极大心力。以光做引,也确实心思独到,毕竟除了魔神两界,天下终究会有日升月落,明暗交替的。”
他抬头看了看昏暗的天色,道:“仙界百年一次日落,我正巧赶上。”
并不巧,这个百年才过了大半而已。以光做引,而司掌这天下明暗的……
眼前的人不是苍星垂,苍恕并未出口和他商议什么,只是道:“无间之渊近几千年,传出了‘一人渊’的名声,原来并非偶然。”
“不错,我还寻到了一个幸存的中蛊者,是个颇有实力的凡人修士,他并不能记得渊底和后来与同伴相残相杀的经历了,人也有些痴傻疯癫,丹药不可治愈,无可逆转。幸好,你们还没厮杀至只剩一人,我潜心研究了数年,已经有了破解此蛊的眉目……”
“这个不急。”苍恕却忽然打断他道,“那个所谓的容器,只能是笼子吗?”
·
混沌深处,神域。
“你不是说那蛊会摧毁神智吗?”乌图阴沉地说,“我看不出他有什么不正常的。”
“他比我们都要早诞生,效果自然是要差些。”苗仡遥遥地看着那一行跪在地上的人,压着火气道,“再说了,他哪里正常了?!就因为有人养的小鸟冲撞了他,他非要把那人找出来治罪!难不成他在魔界也是这么残暴统治的?”
乌图那双全黑诡异的眼睛略微眯起,道:“这些无所谓,他越不得人心越好。只是那些人都是当初挑出来的好手,我们经历了太多次战火,如今剩下的人本就不多,你看着点,别再折了。”
苗仡诞生在乌图之前,可他最擅长的并非武道,而是制蛊弄毒一类,一直被乌图压着一头,乌图这样吩咐,他也只能道:“我有数。要不是实在缺人,我们何必费尽周章地把这祖宗弄回来!”
嘴上应者,他心里却嗤笑一声,心说,先前不知有鸿蒙,挑起战火最多的可不就是你。
混沌之中,以强为尊。这里相对鸿蒙世界,要原始、野蛮得多,起初混沌众神并未意识到鸿蒙的存在,几万年来内斗不断,最初的几个神已经陨落了大半,等到他们终于发现了另一方世界时,双方的实力已经有了严重落差——鸿蒙世界九上神俱全,硬抢是没戏的。
两万年蛰伏布局,终于被他们等到了最合适的时机。
“那我先去查验大军集结情况了。”乌图再次强调道,“你看着他。等他折腾完了,再给他仔细讲讲鸿蒙的神庭是如何害他的。”
“知道。”苗仡不耐烦道。
乌图走了,他抬步走近了些,以便听见苍星垂正说什么。
“没有人认,是吗?”苍星垂坐在他的君主王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沉声问。他的肩上停着一只雪白滚圆的小鸟,看上去与他极其不搭。
跪着的几人满腹愤懑,却无人吱声。
他们被传唤过来之前才被紧急告知,他们要见的是个极要紧的人物,绝对不可顶撞得罪,哪怕对方说他是混沌的王,也要顺应他。几人都见识过乌图的手段,如今的混沌之中谁也不敢违逆乌图的意思,要不是这是乌图亲自再三警告他们的,他们怎么都不可能在如此荒唐的质询下沉默。
谁养的鸟冲撞了本君?这是什么问题啊!
苍星垂从肩上摘下那只鸟,那小鸟似乎很温顺,轻轻啄了啄苍星垂的手,看着正要张嘴,苍星垂伸手捏住了鸟喙。
“闭嘴,本君最烦鸟鸣。”他说,目光沉沉地扫视了一圈下跪众人,道,“都抬起头来。”
摄于乌图的命令,这几人只能听从苍星垂的指令。
“这只鸟养得倒是不错,羽毛柔软顺滑。”他说着,手指拂过小鸟的羽翼,然后站起身,一步步从王座上走下来,“想必与主人情谊也很深厚吧。既然你们不认它,那就叫它来认你们好了。都给本君抬着头,看着这只鸟。”
他将那只鸟放回肩上,在每一个跪着的人面前走过,锋利的目光刀一般划过每个人的脸。
等到他快要走完一圈时,忽然,有一个跪着的人眼中闪过疑惑。
这个黑衣之人……怎么好似有些眼熟。尤其是,他黑色的衣袍上还有雪白的小小一团……
苍星垂真正站到他近前时,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伏击过此人!在鸿蒙仙界之外,原本以为是个落单的,可是忽然从他衣服中钻出了雪白的一团,然后那一团变成了人形,与此人合力和他对战,他只能无奈失手……
这人怎么成了他们的座上宾?这小鸟就是他的白衣同伴吗?那他为何要说是别人养的鸟……惊疑涌上心头,情绪外露不过刚刚一瞬,他就被人掐住喉颈提了起来。
“你怎么一脸紧张?”苍星垂问道,“这是你养的鸟吗?”
什么紧张?!他分明是惊讶于在这里见到此人!他正要辩解,咽喉却被人紧紧扼住,只能发出可怖的气音来。
“主君!”苗仡快步走上来,顾不上众人对他这称呼露出的奇怪表情,“主君不要动怒,动怒不利于恢复记忆。”
“是吗?可是看见他我就满腹怒火,这么说此人罪加一等。”
“是,应当即刻押去大牢中。”
苗仡应道,正要吩咐侍卫来押人,那被提着的伏击杀手急了,拼了命地从喉咙中挤出声音:“大人,不是我!是他诬陷我,这鸟……”
这鸟是他自己的,可以化为人形,我还和那白衣人对战过。
可他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只觉得喉间巨疼,然后眼前一黑,永远倒了下去。
被掐断脖颈,断绝了生机的尸体倒在脚边,苗仡震怒道:“你……”
苍星垂只看了他一眼,苗仡瞬间清醒过来,忍气吞声地说:“您,您怎么这就杀了?”
“不是你叫我不要动怒?”苍星垂不在乎道,“杀了他,我好多了。”
人已经死了,苗仡只能咬牙说:“您不能再随意杀人了,主君,我们人手本就不足,很快就要攻打鸿蒙了。”
“人手不足?怕什么,鸿蒙也人手不足,你们不是说,慈悲神应该是陨落了。”苍星垂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望向仍跪着的几人,“你们在鸿蒙界外伏击时,有遇到过那慈悲神吗?”
这事苗仡还没来得及问,倒确实值得一问,他便帮苍星垂补充道:“慈悲神苍恕身着雪白神衣。”
几人均摇头,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