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开拔的时间比乌图预计的要早。
他原本并不想这么快,可是他高估了苍星垂的耐心,又低估了他的暴戾程度。
“你说得对,他确实不太正常。”乌图遥遥悬空站在高处,一双全黑的眼睛望着鱼贯而出的混沌大军,对身边的苗仡道,“不能想办法恢复他一部分神智吗?行军途中他要是再如此稍不顺心就杀人……”
苗仡道:“那就别让他不顺心。”
又指望他到了鸿蒙能大开杀戒,又担心他神智清晰不受控制,好不容易才做成如今的局,现在又不满他过于暴戾,伤了不少自己人。
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苗仡心里嘀咕,嘴上却说:“往好处想,有我们安抚他都这样克制不住怒火,等他一入鸿蒙,想来是血流成河。”
前阵日子听了以苍恕为首的鸿蒙之神屡次暗算于他的事,勃然大怒,要求马上出兵,乌图反复安抚良久,效果不佳,还是被他杀了一个出声反驳的大将。
当时苗仡以为乌图会当场翻脸,命令在场所有人当场击杀苍星垂,但是乌图没有,他只沉默了几息时间,下一句话又是“主君息怒”了。
“血流成河?必须如此。”乌图轻声道,“等攻下鸿蒙,我要立即杀了他。我亲自杀他。”
苗仡心惊胆战地看了乌图一眼,明白他是真的恨毒了苍星垂了。乌图掌混沌大权许久了,何时那么低声下气过?况且苍星垂根本不是不好伺候,是太难伺候了,乌图为了大业已经忍了太久。
大军提前开拔,大约也有乌图忍到极限,想要速战速决的原因。
“乌图大人,”穿着战甲的士兵战战兢兢地来报,“那位大人说是无聊,要……”
苗仡眼角一抽,问道:“他又要干什么?!”
“要和副统领比试,他的侍从说要来禀报乌图大人,他说侍从忤逆他,随手就杀了……现在,现在已经和副统领打起来了……”
乌图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流露出多少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压下的深深的怒意。
“带路。”
等他到了地方,一场打斗已经结束了。
只要有眼睛的一看就知道谁胜了,苍星垂正不在意地扯断袖子上的碎布,而副统领已经倒在一边,捂着胸口起不了身了。
“治好他。”乌图阴沉地说,苗仡不敢在这时候招惹他,连忙朝着那副统领去了。
苍星垂看见了他,一开口倒仿佛比他还要不高兴:“我的手下为什么都这么弱?难怪去鸿蒙刺探情报我都要亲身上阵。”
“并非他们弱,是您太强了。”
“这样行军太慢了。我决定先行前往鸿蒙神庭刺杀慈悲神。”
又来了,想一出是一出!乌图只觉得青筋直冒,但还是不动声色道:“慈悲神陨落了。”
“那就和合神。”苍星垂不太在乎道。
乌图耐心地劝诫他以大局为重,不要破坏计划,又应下一堆承诺,苍星垂才勉强答应了。
乌图暂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就在几天以后,苍星垂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他如何暴跳如雷,也查不出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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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生到最后也没告诉无极所谓的“夫人”长什么样,只说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无极撇撇嘴,抬手把他的金折扇又抖开了,边扇边说话,一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天下无双,冠绝六界——上尊以前说过好些遍了。”
他说得很是轻佻,显然没信,万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道:“这形容也……算不得有错。”
无极摇了摇扇子,摇头道:“上尊又不在,你至于这样吗。不过,他做什么去了,能说吗?”
“他没说。”万生道,“问我要了一些特效丹药就走了。上尊就是这样,习惯自己做事,我们只要按命令行事就好。”
无极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吗?我得安排人收拾他的宫殿。”
魔界内务向来是由无极魔尊总管的。最近苍星垂不在,他的宫殿内,那王座又是与他的神意相关之物,可以由此判断他的生死,无极不敢大意,安排了严密的看守。
“他说,合适的时候会回来。”
万生道,两人又谨慎讨论了一会儿什么是合适的时候,这才各自分头做事去了。
苍星垂当然不是个苛刻的君主,但无论多么仁慈的君主也不会将想法事无巨细地说给属下听的。
他们只能通过只言片语揣摩上意,听命行事。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能需要这样揣摩他的想法……
万生忽然想到,那天,他去向苍恕传达完毕之后,苍恕只停顿了几秒,就说“知道了”,然后他立即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包括临时召来了贺天拙等等,但那些显然都是临场做出的决定。
就仿佛他得到了某种讯息,而后根据那讯息调整了计划。如果万生不是参与了首尾,他都要怀疑那是不是某种约定好的暗语。
当然了,苍恕也不可能向他解释缘由的。
大概只有苍星垂那个有资格吧,就好像只有苍恕能读懂苍星垂的计划……这么一想,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反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万生正发散思维胡思乱想,忽然门又被大力推开了。
“魔尊!无极魔尊派人来告知您……”
“他不是刚走吗,又说什么?”万生无奈地问。
“王座再次崩塌了。”
万生一愣,恍然道:“是吗?看来……仙界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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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日落了。
这一次的日落很不正常,人心惶惶,因此并未举办擂台,更替仙主。
在日落之前,温氏兄弟罪名落实,被处以极刑而死,但此次处刑并未像上次一样公开,而是秘密进行,叫人仿佛雾里看花,捉摸不透。
事实上,就连仙主闻人凛也并不太清楚这次秘密处刑的意义何在,他只是按照苍恕的意愿亲自监看了处决——是的,监看。
他并未动手,谁也没有动手,因为苍恕提出了一个古怪的要求。
他要求这兄弟二人自相残杀而亡,由他来提供场所。
毕竟这对双胞胎假死过一次,也许是担心有什么混沌秘法能够复生,干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样保险些吧。并且苍恕已经正式告知大战将临,大约也有叫他观看,熟悉混沌法术的意思在。闻人凛最终这样解读这道神谕。
这神谕虽然古怪,但执行的方式再简单不过。毕竟这二人可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善人,只需一句“你们二人只能活一个”就能叫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很快一方身死,另一方奄奄一息没多久也去了。
确认二人身死之后,苍恕收回了那个似乎是神器的四方空间,宣布闭关。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了,仙界华灯齐上,亮如白昼。
仙主之子的宫殿外,一只雪白的小猫叼着一个灰色的小毛团轻巧地跃上窗台,翻进了殿内。
“苍苍。”小猫小心地把小毛团放下,用毛绒绒的身体圈起来,“你还冷不冷?叔叔说你觉得仙界冷。”
苍生说:“哼。”
“别生气了,叔叔闭关之前说叫我照看你一段日子的。”
“可是没叫你叼着我走!”苍生顶着一身乱毛,气不打一处来,“我又不是幼崽了!”
“下次改背的。”闻人佑连忙承诺说。
这还差不多……苍生把自己埋进雪白暖和的毛毛里,迷迷糊糊道:“不知道父亲在干什么,战事临近了,他也没回来……”
“别担心。”闻人佑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苍生“唔”了一声,因为小猫的皮毛太暖和了,已经睡了过去。
雪白的小猫用他的异色瞳盯着灰色小毛团身上翘起的蓬松乱毛看了一会儿,凑近去帮他添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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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熟悉的眩晕之后,苍恕睁开眼。
他正处在一个四面无窗的宽敞空间内,除他之外,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另一个人。
温既明和温且哲这对兄弟长得着实不错,好好拾掇一番的话,算得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不然也蒙骗不了那么多人。
苍恕此时便看着他面前的温既明——也有可能是温且哲,总之是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坐在他面前,大概因为是从遥远的地方传送来的,需要适应更久,他睁眼比苍恕要晚。
但是苍恕并未等太久,面前的人睁开了眼,眼中有熟悉的锐利光华。
苍恕此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成功了。
“你是谁?”对面的人冷冰冰地问。
“那对双胞胎兄弟自相残杀而亡了。”苍恕解释道,“我们现在变成了他们。这笼子是我找……”
“我问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苍恕稍稍一顿,无奈道:“别玩了,说正事要紧。笼子是天工神君做的,可以由认主之人从内部打开。”
他说着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按住了一处虚无,仿佛一个看不见的门被他推开了,门外面就是仙界别苑。
推开门的这一瞬间,门里的两人同时变回了本来面貌。
苍恕刚要走出去,忽然被人拉住手臂扯了回来。
一身的黑衣魔尊把他推抵在墙上,捏住他的下颚,饶有兴致道:“白衣的神君……你就是慈悲神?他们竟没跟我说,你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