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最后一场雨在那晚落尽。
后半夜的时候,温随整个人意识都不清醒了,从窗上滑落下来,狼狈地在地板上爬了几步,滚到那件雨衣上后,蜷缩着呕出几口泛酸的酒。
幸好是吐了几口就停了。安静的房间里,干呕声听起来是那样可怖。温随在肮脏的雨衣上痉挛着咳嗽的模样,又是那样可怜。
君翰如走到他跟前,看了几眼,似乎是在思索如何处理。很快他就跨过地上那具身体,从卫生间拿回毛巾,俯身从温随脸颊一侧探入手,先把头扶起来,将呕吐物擦去。然后将人抱到床上。开了床头的灯。
他的动作十分生疏,大概是因为从未照顾过人。
温随一触及床铺就裹着被子蜷缩起来,短短地呜咽了一声,脸头都埋进了胸膛里。
床头灯暖黄低暗的光芒照在床上隆起的一团被褥上,似乎带来许多抚慰,温随很快就安静下去。
君翰如看了一会,回身走到门前。那里的雨衣还浸在呕吐物中,使卧室里泛着一股反胃的酸气。
他打开窗户,将毛巾丟到雨衣上,把它们拿出去扔了。
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不仅具有独居者的强烈气息,而且排外性也不弱。所有房间里没有一间客房。
温随来的日子是周末,多是周六。等结束性事,已经是下半夜了。这时候君翰如通常会在书房通宵工作,然后在清晨六点喝些茶。
扔了垃圾后,他一如往常走到书房。可不知为何,拿起桌上的文件后,君翰如又回到了卧室。
夏夜晚风浩荡,吹得窗帘来回飘拂,屋子里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床上的人还在灯光下安静地睡着。
温随今天很放肆。这放肆已经触及君翰如的底线——他不会容忍有人在自己的空间里忤逆,破坏,将原本富有秩序的东西搅得一团乱。可是温随蜷缩在雨衣上的样子,好像比之前所有哭泣的样子都要凄惨寥落。
君翰如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台灯勉强可以照亮文件上的字眼,他低头看起来。
翻过几页后,温随在昏睡间又轻声喊了几句“君先生”。没有几下,就低微下去了。
他忽觉心神有些摇动。
于是他转开眼,望见了落地窗上一道干涸的精液,灰白色,像泪迹。
早晨,温随睁开眼,看见君翰如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君翰如听到被褥翻动的声音,转过头来:“你醒了。”得到温随低低的回应后,他眼睛向床头柜一望:“把药吃了。”
柜子上放了一杯水,一板药。
说完,他就朝门外走去。正在这时,身后响起温随虚弱的声音:
“君先生,我不想来了。”
君翰如皱眉回头,正要开口,却看见温随露在被子外头光裸的身子,苍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一片,那双手腕上还有被捏红的痕迹。
他沉默了一会,说:
“你要休息,那就休息。”
“不是休息。”温随已经掀开被子,拿起那些脏衣服往身上穿:“……我以后……都不会到你跟前了。”
君翰如站住了脚。
温随正在低头系纽扣,可是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扣不上:“我们……我们这样不好的……我们别这样了。”
君翰如还是没有说话,他无声地站在那里,但终于微微偏过身子,用沉默的视线看向温随。
视线的主人是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温随怕极了这双眼。
即使有再浓烈的爱包裹,当他看见君翰如的眼睛时,心里也不由得一下比一下的疼痛。
这双眼睛,淡漠,无情,对他的讨好与喜欢都没有任何回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取悦到君翰如,因为就算做爱时,这双眼睛也是一样的黑。
温随不敢抬头,看也不敢看君翰如,胡乱地扣好衬衫,开始往腿上套裤子,一边继续痴痴惘惘地说下去:“你要结婚了……我还是走比较好,对……走比较好……”
终于用破碎的话语把自己说服后,温随开始了道歉:
“君先生,那时候一直跟着你……全是我不好。”
“对不起,我很想陪着你的……可是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你如果生气,那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啊……”
君翰如一直沉默,温随就抓紧了时间,将那些酝酿了许久的话,以极胆怯的语气说出来。
他干巴巴说完了一番毫无底气的话,就朝外面逃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君翰如。
在经过后者身旁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一声:
“不行。”
君翰如把门推上,抓住温随的胳膊,将其反压在门上。
“我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