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和傍晚是菜市场最繁忙的时候。
这个中心菜场位于温随原来租的房子附近,是普通市民最常光顾的地方。
傍晚六点,君翰如扶着温随的肩膀,穿梭在人群中。
雨季水汽重,各个摊铺前挂的白色灯管发散出的光芒仿佛来自汽油灯,朦胧潮湿。
地上全是污水,空气里混杂着鱼腥味,肉味,还有边上香料店里孜然茴香的刺鼻味道。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传统。
即使是收到系统管理中心菜场,似乎也避免不了这种污迹和气味。
正是晚高峰,人格外多,温随个子平平,找铺子还需要垫着脚尖。君翰如人高,望一望就很容易找到。他右手扶着温随肩膀,防止后者被人群撞倒,左手拿着细长木柄伞和几个装着菜的塑料袋。
近几个月来,他回家都要比往常早很多。
独居者无牵无挂,能够随意延长工作时间。但现在因为温随在等他,君翰如便把一部分工作移到了家里。
算算下班时间,正好能接温随回家。
那天君翰如去接他,恰好雨季刚来临,温随上了车后支支吾吾说,能不能去一下菜场。
“家里菜快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备。”温随很不好意思。“只要在路口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那时落在车窗上的雨滴已经不小了,君翰如打过一圈方向盘,把车倒出去:“我陪你去。”
因为他以往很少在家,秋姨大部分精力是花在照顾君省瑜的起居上。现在一时也难以改变,不能够顿顿饭都安排好。
菜场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碰到恶劣天气,买菜更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衣冠之家大概从没有尝这种苦楚的机会。以往温随一个人住的时候,在下雪天或暴雨天去菜场,往往弄得满身狼狈。拥挤的人群里,还常常会有扒手。
所以温随不敢打扰君翰如,自己一直默默把菜准备好。
君翰如对他说“不用做这些”,但这些琐屑的事情温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尤其是当他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只能加倍在这些事情上灌注心血。
这就是平庸之人的爱。
刚开始的时候,温随很无措。周围的人都穿着平常的居家服,只有君翰如一身正装,看起来像是正在被他带入歧途。
后来,温随才慢慢习惯了。
有了君翰如在身边,他的确少了很多麻烦。不用被人群挤得脚步不稳,不需要提着大袋小袋手忙脚乱地递零钱,也不会在雨天被淋湿。
温随拿着小的记账本,把要买的菜一样样校对完,才和君翰如慢慢往外走。
菜场外面比里面还要热闹,熙熙攘攘挤满了各种临时摆摊的小贩,买炒米花和各种糕点的,老年凉衫的,儿童塑料玩具的,种种。
此外,因为附近小商品市场整修,那里的花鸟贩子暂时把生意开到了菜场门口。路口剩余的空间,就被兰花水仙盆,蟋蟀笼鸟笼给占满了。夜幕降临,灯火闪闪发光,亮如白昼。
这里都是普通市民来的地方,因此流动摊贩卖的都是廉价实用的各种物品。兰花上品讲究肩平心阔,茎细瓣净,这里的长相却偏粗糙。更不用提笼子里的鸟,不是名贵品种,大多很拙。
君翰如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不过温随好像很喜欢。那些小鸟朝他叽叽喳喳叫了几声,他就走不动路了。
“翰如……我们看看,好不好?”温随轻轻扯了扯君翰如的袖子。
君翰如没说话,退到后面替他打伞。
雨下得有些大了,温随穿的是棉质衣服,很容易湿,所以伞大部分都撑在他头上。而君翰如的风雨衣上已经沾了薄薄的一层水。
温随听着花鸟贩子的推销,弯下腰认认真真地把那些鸟一只只看过来。虽然只在顶层遮了一层防水布,但这些鸟还是叫得分外精神。
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只画眉叫鸟。是只幼鸟,很便宜。
画眉生性胆怯,这雏鸟更是缩成灰扑扑一团,叫也不叫,在众鸟里显得沉默。
温随看得很认真,伸手去细细抚摸各个鸟笼。它看见温随的手,居然摇摇摆摆把头探出笼子,去啄那伸来的指尖。
这样一下一下地,把温随的心也啄走了。
买到鸟后,温随很开心,抱着鸟笼,仿佛就是抱着他的孩子一般。
“翰如,你看,怎么样?”他小心翼翼拉开防水布的一角。
看见温随这样喜欢,君翰如没有针对鸟的品相再说什么,顺着对方答道:“很好。”
他只在竹笼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笼子对鸟很重要,这个笼子有问题,需要另换。”
温随“嗯”了一声,听到他的回答,好像更开心了。
菜场很拥挤,机动车根本寸步难行。于是来的时候两人把车停在了路对面的一个小区里。
九十年代开放式旧小区,和菜场只隔了一条街,靠近路口的墙有一个深深的门洞,隔绝了外界的吵闹。居民楼的阳台上一些光秃秃的晾衣架子,在雨中发着暗沉的光。
不知怎么,他们便亲吻起来。
君翰如撑着伞,俯下身时,把温随肩膀以上的身体挡在伞的阴影里。温随手里提着画眉笼,只能努力仰头承受对方的吻。
他们待的正好是墙的转角处,又是夜晚,没有人影。
所以能足够放肆,足够缠绵。
温随的嘴巴似乎很浅,唾液总会沿着嘴角细细淌下来。他背不住向后仰,腿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全靠对方托着背才不倒下去。
吻了好一会,君翰如退出温随的口腔,用拇指擦去那些唾液的痕迹,把手里的伞递过去:“我去把车开过来。”
说完,他就朝雨幕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