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月朝醒来时,就觉得自己先是被装在一个不停在晃动的桶里疯狂的摇,接着又被钝器怼着脑袋暴揍,他的头在剧烈的疼着,躺在床上甚至是天旋地转的,“嘶……”他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在床上好一顿乱摸想要找手机看看时间,等好不容易在裤子口袋里找到了,刚举起来,又一失手掉在了脸上,把他鼻梁砸得生疼,这也让他清醒了一些。他忍着疼,举着手机好不容解了锁,双眼便被屏幕的光刺得应急紧闭,终于适应了些,也对上了焦距,屏幕上赫然显示有四个未接来电,分别是陈煜生和秦铮铮的。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家里,此时天色已晚,看见已经十点多钟,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而记忆只停留在那几位河金镇的领导笑盈盈的劝他喝酒,在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然忘记了。
龚月朝倒吸一口凉气,头痛依然在继续,他扭亮了床头柜上的灯,接着点开陈煜生的名字,回拨了过去,“喂,煜生,怎么了?”电话接通了,龚月朝强迫自己从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陈煜生没急着答,只是问他怎么才回电话。
龚月朝揉着太阳穴,说:“和时沐城出去吃饭了,被灌了不少酒,断片儿了。”
陈煜生在电话那头哀叹道:“他这人怎么这样啊,我真不该让你去张州的,这不是把你往这火坑里推吗?在随江我还能照顾着你点儿,时沐城那个老家伙,到底能不能行?”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愠怒,有种对现实的不满与无法掌控。“你难受的话就多喝点水,家里有没有蜂蜜……”
也不知道陈煜生怎么也絮叨起来了,龚月朝只好打断他:“行了行了,陈妈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他坐起了身,在身后塞了一个枕头,靠在床头上,然后一边用食指和中指揉着太阳穴一边问:“你给我打电话有事?”
“嗯,晚上八点多,我被李红兵叫过去问话了。”
龚月朝听见是这事儿,于是来了精神,头痛似乎好了几分,“有进展了?”
陈煜生说:“倒是没什么进展,就是找我去问问之前发生的那起车祸的事儿,我只能提供些对他们来说没太大用处的东西,就当初我查到的,也不能证明什么,顶多给他们点儿思路,我是觉得都已经过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帮助?我感觉他们是被逼到了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才病急乱投医找到了我们。”
“的确是这样。”
陈煜生又说:“不过很奇怪的是,我这次去原本还想找秦铮铮聊一下的,但是我没看见他人。”
“晚上八点多,估计回家了吧。”龚月朝随口说道。
“没,他们队里的人都在,就唯独他不在。”陈煜生说。
龚月朝沉默了,因为醉意未除,脑子甚至还有些迟钝,他暂时只能接收信息,却无法对接收到的信息进行处理。“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刚才彻底晕过去了,我手机上还有一个他的未接来电。”
“嗯,行,我也就是跟你说一下,都没事就最好了。”
电话挂了之后,龚月朝在通话记录中找到秦铮铮,又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十来声才被接起来,秦铮铮的嗓子竟然也是嘶哑的,喊了一声“老师”,仿佛就没别的话要说了。
还是龚月朝主动问他:“我那会儿睡着了,你给我打电话有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筒里分明传来秦铮铮的抽泣声,他哭了?龚月朝心思一沉,还不等他问,秦铮铮说:“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去张州的话,你能收留我吗?”他问这话,似乎鼓了很大的勇气,说完了,又补充一句:“我就问一下,其实我知道……你的想法。”
但龚月朝那混沌的大脑哪能想那么多事情,当即只觉得这是秦铮铮追他的什么创新套路,正想要把话题岔开,却又听秦铮铮说:“老师,我们队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可能要当不成警察了,明明你下午刚跟我说完让我小心些,我就出事儿了。”他极其委屈的把这句话说完,哭声又放大了许多。
“到底怎么了?”龚月朝耐心的举着手机等他哭声变小,应该是冷静一些了,这才问了一句。
秦铮铮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出来之后,龚月朝听后,沉默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几本卷为什么会丢,监控也不给查,虽然我同事说让我们队长去联系那个主管局长,可至今都没有消息。我原本打算忙完这个案子请假去参加省里的遴选考试的,估计这要是背上一个处分,可能我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脸在我们单位混下去啊。”秦铮铮说。
“什么考试?”龚月朝糊涂的听着,却提取到一个信息,便问。
“就,因为我,我想光明正大的去张州找你,然后省里正好有个遴选考试,里面有不少张州的岗位。”说起这个,秦铮铮的情绪似乎又有些崩溃了,声音再次变了调,“估计这次什么希望都泡汤了。”
龚月朝在听完他的话之后,还是能感同身受的想到他内心所经历的绝望,他不由得冒出一些同情来。毕竟这是把做一个好警察作为使命纂刻在骨子里的孩子呀,在面临可能要没办法实现自己梦想的窘境时,他会有多么的绝望。只是……他来张州……当龚月朝下意识想要拒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对方有困难的时候实在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安慰他:“那你就在家等一下查监控的结果,别多想了。”尽管时沐城有话在先,可他不能给秦铮铮凭空画来张州的饼,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倒是也不介意找时沐城帮秦铮铮这个忙,只是自己尚未在张州立足,又凭什么用时沐城的人脉,他总觉得没底气。
“也只能这样了。”秦铮铮说。
龚月朝又与秦铮铮聊了一会儿,觉得他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才把电话挂了。龚月朝闻着满身酒气难受得要命,便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在洗澡的过程中,他的思维清晰了些,回到客厅抱着二饼看了会儿电视,便又酒气翻涌,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秋日的阳光隔着龚月朝的眼皮摇晃着,在他的视网膜上形成了一道道光斑,于是这些光斑被大脑转化成叫醒的符号,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此时已经是次日七点多,他的头实际上已经不是那么疼了,只是还有些混乱。
他觉得口干的要命,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空口灌了大半瓶下去,这些水,在空空如也的胃里晃荡着,走路时似是还能发出些响声,冷冷的,刺激着他的胃壁紧缩。
他从米柜里抓出一小把米熬了半锅粥,煮了个鸡蛋,淋上酱油,又倒了一包榨菜,就这么吃了,总恢复了活力。
醉酒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感觉自己至少有一整天的时间跟个废人没两样,可他也能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以后他生活的一部分,早些适应才能在办某些事情时事半功倍。
这一天,时沐城都没找他,只是顾铭在上午十点多打了个电话问他好不好。
龚月朝苦笑着回答:“不好。”
顾铭听后,跟着在电话那头笑,说话竟然和他想得如出一辙,“哎,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酒桌上好谈事情。不知道城哥跟没跟你说过,他以前喝到胃出血进医院两次,就只为谈一单生意。他身体毛病不少,进去之前还有三高这类的症状,等出来的时候体检,在里面吃了几年糠咽菜竟然都好了。”
龚月朝听得出顾铭这是在用时沐城的例子安慰他开导他,他笑着便想到昨天与河金镇领导谈得那些事情与自己今后要面对的那些问题,跟顾铭提出要看看产业园项目的相关资料,或者可以先去上班。
顾铭没拒绝,跟他说:“你上班倒是不急的,我和城哥商量着这段时间先带你熟悉一些人脉,昨天的那个场合还会有很多,至于资料,等我晚上下班之后去你那儿一趟吧,咱们再细谈。”
他们把他找来,一直不急着让他去上班,这用意龚月朝一直都没参透,但人家不愿意说,龚月朝也不方便问,只说:“那你来这吃晚饭吗?”
顾铭想都没想就回答:“好呀,正好试试你的手艺。”
手艺?龚月朝哪有这东西,他原本只是打算客气一下,谁知道这人竟还当真答应了,行了,他给自己设置了一个障碍,挂了电话就开始一边后悔一边琢磨晚上做点什么好,翻了翻菜谱,选了几样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菜,便换衣服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出了门,中午的阳光晒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再被这一阵阵的风一吹,不知怎么又有些没散的酒气翻了上来。龚月朝告诉自己,下次可不能这么喝了,可在路过卖酒的货架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手拎了两瓶红酒。因为他这会反过味儿来了,昨天他那么直接醉倒在餐桌上,可真是太丢人了,酒量这个东西,还真的得练才行。
拎着两兜子菜回了家,坐在沙发上歇着,手机这会儿来了信息,是秦铮铮,他说:“查到监控了,那段好巧不巧被删掉了。”
龚月朝读完这段话,心下顿时凉了半截,他想了半天要怎么回,刚打两个字,陈煜生的电话跟着进来了。
陈煜生的声音很沉重,他说:“王雨柔的案子破了。”
“……怎么样?她……还好吗?”龚月朝犹豫着问,心里还对结果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不好,她被王田杀了。”
“那王田呢?”
“畏罪自杀。”
这不过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是真的听见了,再结合秦铮铮的短信,他却觉得就像被一股力量扼住了咽喉,几乎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呼吸。案子破了,卷丢了,那么根源就无从查起,是不是就成了一件死案?也就是说始作俑者的王雪绛和他背后的势力便能从这法网逃脱?
“小朝,你还好吧?”
“就,还,还好。”就是手脚冰凉,甚至在微微发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陈煜生说了秦铮铮的事情。“他刚跟我说,监控被删掉了。”
陈煜生安静的听着,听完了又是一阵沉默。
“他跟我说想来张州,但是我想了想,我不是不欢迎他,只是不想让他被冤枉着来。”
陈煜生说:“我懂,需要我帮他吗?”
龚月朝在想,昨天晚上不过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就已经哭成那个样子了,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可能更崩溃了。他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可怎么管,他又拿什么管,细细思量了之后,说:“煜生,帮我去看看他吧,至少安慰一下他。”此时他也没办法顾忌什么要可以保持什么距离了,再不做点什么,那他可能是太过冷漠不近人情。
“行,我晚上去。”陈煜生说。
“谢谢你了,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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