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月朝是从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中悠悠转醒,身体上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得他胸口闷闷的,此时他的一条胳膊也被禁锢住了,又僵又麻的,于是只好用另外一只手在周遭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举到眼前按亮了一看,此时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企图投**室内的周遭建筑物的霓虹灯,房间里安静极了,除了从中央空调发出的微弱的机器嗡鸣声外,耳边便是怀里那个狠命搂着他的腰生怕他跑了的家伙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秦铮铮睡得很熟,就连他大幅度的摸手机的动作都没能把他吵醒。
龚月朝只觉得被这人的体重压得浑身僵硬,大脑却随着睡意的消散逐渐清朗起来,他想着自己的意志真是不够坚定,到底还是发生了自己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那几个小时的失控的情绪与欲望是他三十几年都未经历过的,却是满足的。
然而此刻激情褪去,人一旦冷静了下来,竟有些空虚和后悔,因为这种食言的事儿他这上半辈子都没做过,突然间好像自己丧失了理智一般。他得承认,这次的责任在他,是他没经得住诱惑,是他一时间忘了亲手划出的与秦铮铮的距离,也忘了说要慢慢来的承诺,实在是懊恼……可那逐渐加深的吻和身体上的碰撞却在那一刻成了麻痹他理智的利器,他们到底还是迈出了这一步,逾越过了这个雷池。
“哎……”他叹出一口气来,却借着手机的微光看见秦铮铮紧皱起来的眉头,应该还是疼的吧,他下意识的用大拇指蹭了下他的眉心,不等展平,却听见秦铮铮小声嘟囔了一声“老师”,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
龚月朝不想吵他,便收回了手,想闭眼再睡,却突然间想到今天白天还有事做,他下车前信誓旦旦的跟冯裴说自己在家等着他来接,可这会儿却要变主意了吗?他可是领导啊,变卦对于下属的管理实在是没有任何好处的。龚月朝顿时没了睡意,轻手将禁锢住他的胳膊挪开,起了身。他刚要穿衣服,却发现肚子上和腿上都有可疑的痕迹,于是决定去洗个澡。他全身裸着,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往还开着灯的浴室走。这时候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以为秦铮铮醒了,回身一看,却发现他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龚月朝简单冲了个澡,再出来时,浑身清爽,只是脖子上有几个难遮住的红印子,想着白天出去办事势必要穿一件高领的毛衣了,不然实在太失礼了。他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外走,抬眼一看,室内的灯亮着,卷着被子的秦铮铮倚在床头看他,还带着一脸的睡意,“老师,你醒了?”他的声音很委屈,嘟囔着又问:“你是不要走?”
龚月朝不打算瞒他,点点头,却没说自己今天有事,到床尾,弯腰拾起了散乱一地的衣服,只起身的功夫,一个不注意便被迅速扑过来的秦铮铮又搂了一个满怀,他只得僵着身体,手里拎着衣裤,无奈地看着秦铮铮留给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这也太粘人了吧,怎么以前都没觉得呢。龚月朝暗想。
“老师,别走了呗……都这么晚了。”秦铮铮念叨着,声音捂着,是闷闷的,听得出情绪不太好,估计除了起床气还是有些失望的。
“我今天白天有事儿,约好了冯裴去我家接我。”
听龚月朝这么说,他抬头,眨了眨眼,说:“要不让他来这接你。”可见龚月朝不应,大脑飞速运转,又找了个更好的办法,说:“那我去你家吧,你别把我扔这里了。”
用完就跑?这未免也太薄情了,再结合秦铮铮那委屈的声音,他即使再怎么铁石心肠,最终也敌不过秦铮铮的死皮赖脸,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头。
“耶!”秦铮铮在这硕大的弹簧床上跳了起来,欢呼着,屁颠屁颠的去浴室冲澡了,哪还有刚才埋他怀里的瑟缩样子。龚月朝对秦铮铮实在是没办法的,倍感头痛,换衣服的过程中,还听见从浴室里面传来的歌声,“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两眼一黑,掐着腰唉声叹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深夜的张州,凌晨两点钟,周遭一片寂静,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了,这家酒店离他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而已,实在没有打车的必要,龚月朝便打算走回去,从酒店出来,迎面便是一阵北风,他裹紧了大衣,顺着人行步道家的方向溜达。
天是冷的,他将被风吹得冰冷的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原本大步流星的,可秦铮铮半天都没跟上,回头一看,这人跟在他后面走得慢,龚月朝懂了是怎么回事儿,就也体贴的放慢了脚步。
秦铮铮追上来,给他一个满是阳光的笑意,感觉是小奸计得逞后的得瑟,他见路上没什么人,也不顾及那么多了,把自己左手强行塞进了龚月朝的大衣兜里,与他十指交握,虽然感受到了龚月朝的抗拒,但他却足够执拗的攥紧了龚月朝的手。
年轻人,总有用不完的精力与热情,这么冷的冬天,秦铮铮的手竟是温热的,而龚月朝的手却总像裹着一层冰霜。几年的监狱生涯让他畏惧冬天,时不时的膝盖疼和手脚冰冷都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也是他不得不去直面的身体问题。一旦入了秋,年轻人都还露脚脖子,他早早的穿上了秋裤保暖。
秦铮铮在这会儿把自己的体温渡给龚月朝,他感受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手在他的紧握下,终于一点点的有了温暖,便欣喜不已。
龚月朝却觉得秦铮铮传递给他的温度此刻正顺着他的手臂缓缓上升,一下子激起了胳膊上的一层鸡皮疙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因为这大街上总是太过明目张胆,然而秦铮铮似乎不在乎,他凑得很近很近,就这样猖狂地贴在了他的身上,虽然这么大的胆子,可又胆怯的不敢去看龚月朝,低着头,嘴角噙着那抹笑一直未散。
龚月朝还是看见了秦铮铮在偷笑,不知怎么了,在这寒冷的冬夜,那开朗的笑容竟然荡进了他的心间和手掌的温暖,就像一抹清泉,流淌进了心间,融开了他封闭了很多年的心头上的坚冰。
“老师,我爱你。”秦铮铮从来不吝啬表达,甚至在他们水**融之时,凑在他耳边,把这话说了无数遍,“你喜欢我这样吗?”秦铮铮也问过他,龚月朝没答,因为一时半会儿的他也说不上来。在面对情感的时候,龚月朝总是木讷而又无措,时沐城还劝他:“要不你试试吧,秦铮铮这小伙子多诚挚,要是我的话早感动了。”在牢里,他收到了一封又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时沐城抢过来看完,总会这么对他说。
试试,是个很奇妙的字眼,不用负责任,觉得不好还能无条件退货。就好比今天就是“试试”,现在试过了,他首先得承认这是一种特殊的体验,他既不反感也不排斥,试完了,他想全身而退的时候也可以放手,可是……
可是,以他的人品,似乎又做不到。
秦铮铮这会儿开了口,打断了龚月朝此时天马行空的思绪,“老师,现在你不冷了吧?”说着,他又用手心裹住了龚月朝的手背,将遗落的地方暖了暖。
“嗯,不冷了。”龚月朝诚实的回答。
“嘿……”秦铮铮笑了,轻轻倚靠在龚月朝的肩头。
就这样,一路跟着龚月朝回了家。
而此时,天空开始飘落片片的雪花,很快,路上便泛了白,他们两个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两串并排的脚印,挨得很近。
亲密,无间。
二饼对于陌生人的气息总是很敏感,它完全不记得秦铮铮,一见了面便狠了命的呵他,它竖起了自己那条长长的尾巴,又露出那副很是防备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龚月朝让秦铮铮自己坐,先过去安抚过于紧张的二饼,在它脑门儿亲了亲,又顺毛好一顿蹂躏,这家伙才在他的手下敛了自己的暴脾气,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被搭在阳台的窝。阳台有一块地砖下面是地热的管道,此时已经供暖,那块地砖摸上去是有温度的,龚月朝还怕有风,又在墙上贴了泡沫板。
二饼此时趴在猫窝里,仰着脖子盯着秦铮铮,还是一脸的排斥。秦铮铮还想着跟它示好,走过去想摸它,谁知刚一伸手,二饼一爪子就拍了上来,吓得他赶紧收回了手。
龚月朝去卧室拿了床被子到房里面摆着的沙发床,出来喊秦铮铮睡觉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赶紧说:“秦铮铮,你别招它,熟悉熟悉就好了。”
秦铮铮蹲在二饼的窝前面,回身看他,点点头。恋恋不舍的又去看二饼,偷袭的揉了下猫脑袋,柔软的毛,触感真的太好了,还不等二饼冲出来报复,便笑着起身躲开了。
龚月朝回房间又去拿了身睡衣给秦铮铮,这会儿功夫就又被跟屁虫抱住了,他把头埋在龚月朝的肩头,深深的吸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小声哀求着:“老师,我要跟你睡。”
“我不习惯……”可那容龚月朝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他就年轻人被带到了床上,秦铮铮对他又亲又啃的,像只撒娇的大狗。龚月朝为了自己清静,只好同意了。
秦铮铮似乎得知了如何让龚月朝心软的不二法门,穿着带着龚月朝味道的柔软的睡衣,抱着他的胳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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