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秦铮铮的母亲送回了家,陈煜生正准备和陈苗回酒店,手机响了起来,突兀的铃声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很刺耳,坐在副驾驶上玩游戏的陈苗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被对方给灭掉了,脾气很好的她气愤的看了他爸一眼,抱怨道:“老爸,你手机铃声太大了,快点接。”
陈煜生连声道歉,见屏幕上显示韦江远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自从上次龚月朝在上海见了韦江远之后,他们两个人又恢复了联系,关系虽然从冰点升了点儿温度,可还是忽近忽远的,原因主要在于陈煜生,他抗拒韦江远的亲近。
他是同情韦江远的,可同情却换不回来那段已经失去了的感情的。陈煜生听完那一切,便对韦江远十分失望,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可以陪着龚月朝渡过那些人生中很艰难的每个阶段,就也同样可以陪着韦江远。然而韦江远却选择把任何事情和责任都自己抗在肩上,把他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因为父亲生病的为由擅自结束这段感情,那陈煜生也就没必要再等对方回头了。
“喂。”韦江远见电话接通了,先说了话。
“啊,有事吗?”陈煜生开车转了个弯,声音如同例行公事一样的冰冷。
韦江远似乎习惯了他这样子,并没有介意,只说:“我刚从张州下飞机,正准备去火车站换车,我要去随江找你。”
“……”陈煜生惊了,下意识的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见见你。”他说,语气中带着一股热切。
陈煜生更纳闷了,“你爸那边不需要你了?”
“我们见到再说好吗?我上出租车了,你在家等我。”韦江远道。
陈煜生叹出一口气来,他觉得既然韦江远人都已经来了,他也没必要再赶他走,还不如索性把话说清楚,“你别去火车站了,我人就在张州。”
“啊?”对方疑惑的应答一声。
陈煜生不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张州,只说:“我等下到了酒店给你发定位,你让司机往南滨江大桥这边开。”
“哦好。”韦江远跃跃欲试,说话的声音都不是最开始的试探性的了,而是一种极其欢快的语气。
陈煜生载着陈苗到了酒店,他把两张房卡分了一张出来递给女儿,说:“爸爸在楼下见个人,你先上楼。”
陈苗问:“爸,是江远哥哥吗?”
“是啊。”陈煜生点点头,没有否认。
他和韦江远的关系如何,走到了哪一步,他从来没有对女儿有半分的隐瞒。
陈煜生认为,他和陈苗这种非亲生的父女关系原本就是不稳固的,如果掖着藏着,反而更容易造成隔阂,真的有一天吵架了、爆发了,就会用“我也不是你亲生的”这种语气来互相伤害,这样关系会很难修复。与其这样,堵不如疏,透明化,让她去了解,去接受。正因为这种教育理念,他同样也能清楚的知道并了解女儿在所有阶段的心理变化,尤其是叛逆的青春期,这样,他就能及时的给予反馈。
可以说,他让陈苗在一个很健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她的性格和三观甚至比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都要好,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部分。
陈苗了然,没多问,“那你们好好聊,我先上去了,你也别太晚。江远哥哥没地方住的话,就让他在咱们这边住,房间大得很。”
时沐城给他们父女俩安排的是有两个房间的套房,每个卧室都是双人大床,住的地方不缺。
“好。”陈煜生揉了揉陈苗的头发,笑着说:“你就别操心了,爸爸是大人,问题我都会处理好的。”
陈苗也笑了,指了指电梯的方向,“我走了哦。”
“嗯。”陈煜生点点头,挥挥手,“去吧。”
见女儿走了,他才把定位发给韦江远,之后,他去了酒店里的水吧,大概又过了半小时,果汁都喝完了两杯,只背了一个简单双肩包的韦江远这才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水吧的灯光有些昏暗,还是能看出他疲惫和憔悴。
陈煜生指着对面的位置,让他坐下。
韦江远把包摘了下来,放在一边,有些拘谨的坐在了他对面的纯皮沙发上。
“吃晚饭了吗?”陈煜生看着韦江远,他扬手叫了服务生,准备随便点些吃的。
韦江远受宠若惊,赶紧说:“不用了,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陈煜生还是把服务生招了过来,又把餐单推给了他,“不饿的话,就点些喝的东西。”
韦江远要了杯橙汁,等送上来的过程,他很忐忑。
因为真的见了陈煜生本人,他就又踟蹰了。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勇气,卸了一大半。
他们两个人在这几年中,也算一起经历过生死,享受过感情的滋润,直到父亲生病,为了不拖累陈煜生,他单方面选择斩断感情,谁知陈煜生比他还果断,分就分了,也很干脆。
那一刻,他就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就这样算了,但是,思念和懊恼一直与父亲的疾病纠缠还是在一起折磨着他。
这时候因为龚月朝的劝导,他才越发觉得自己当初就做了一件大大的错事,可后悔却早就晚了,怎么再挽回?他也没有答案,毕竟陈煜生对他已经疏远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陈煜生把自己陷在沙发里,显得十分慵懒。
“我……”韦江远刚想说话,这时候,服务生端着橙汁走了过来,他又闭了嘴,直等人走了,反而还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用手指抠着冰凉的玻璃杯子,眼睛盯着这杯橙黄色的液体,就好像来时的勇气全都被这个送果汁的给冲散了。而早年那股子抛弃一切来随江找陈煜生的勇气更是被时间磨得消失殆尽。
陈煜生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多少也能体会,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对于脾气性格什么的都摸得很透彻,他叹出口气,说:“你喝点东西再说。”
韦江远听话的捧着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橙汁,酸涩的滋味顿时在口中荡漾,正如同他此刻矛盾而又纠结的心情。
却也因为这个味道,他心中某个开关突然被打开了,放下杯子,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重新开始。”他似乎怕陈煜生拒绝,赶紧又补充道,“我知道,当初那么做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被龚月朝亲手送回了的那枚戒指,打开绒布盒子,推到陈煜生面前,“可我还想试试。”
陈煜生看了看那枚躺在盒子里的指环,被顶棚的灯光耀得闪闪发光,他甚至想起了那会儿被韦江远套上戒指时冰凉的触感,放在桌下交握的双手不自觉动了动,却没有去碰触。
其实,他很想对韦江远说,分手是你说要分的,现在转过头后悔了又来挽回,原先的问题摆到现在来讲,就不是问题了吗?这世界上哪有这种道理。但他也知道这样说很突兀,很伤人,尤其是对方确实有难言之隐,他还是没把话说出来。
他看陈煜生没任何反应,便知道了答案,脸上稍微流露出一些失望的神色,伸手又把戒指拿了回去,端在手里看着,“我爸生病之前,我很顾虑咱们之间的关系要怎么去跟家人说,所以就这么犹豫了好些年,等我想说的时候,却错过了最好的机会。龚老师见了我,跟我聊了好久,他走之后,我经过认真的思考,还是把咱们的事情跟我妈说了,我妈最开始不肯接受,跟我生了好几天的气,后来可能看我爸那副样子,就也妥协了,问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声音不大,就像在自言自语,而且越说越没有自信。“她知道我的选择,叹了口气,反而还安慰我。其实……”韦江远用手指抠着戒指盒的绒布面,上面落上了轻微的划痕,“我确实是个懦夫。”
陈煜生见他难过这样,多少有些动容,毕竟他父亲生的这种病,一下子就把这个多年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折磨得不成样子,现在飞了几千公里,低声下四的来求他复合,即使得到了母亲的认可,但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他思前想后的担忧。
他沉默着看了韦江远一会儿,才说:“那你父亲还好吗?”
韦江远叹出一口气,说:“还是老样子,这几天快过年了,我妈带他回老家了,说那边环境好,适合休养。因为这样,我才能出来,其实我就想来见见你,还抱着一线希望,不过我明天就得走了。”
“既然这样,你的顾虑都还在,所以凭什么再过来跟我说想和我重新在一起?”
陈煜生的话,也在肚子里憋了很久,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戳中了韦江远的痛处,韦江远甚至愣了下,把头垂得更低了,只是摇头。
是啊,他凭什么呢?飞过来要几个小时,然后又得匆匆赶回去,就算是陈煜生肯原谅他,就单凭这样远距离的、没有任何保障的感情,就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他凭借什么得到陈煜生的谅解。
“我知道了。”韦江远慌张的站起身,攥着戒指盒,打算要走,包都忘了拿。
这时陈煜生却叹出一口气来,说:“既然都决定要明天走了,就上楼睡一夜吧,这个时间,也没有合适的飞机了。”他起了身,路过韦江远坐的地方拎起了包甩给他,又超过他,大步流星的走了,他知道,韦江远肯定会跟上来的。
进屋时,陈苗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欢快的喊了一声“爸。”看见韦江远,又笑着与他打了招呼:“江远哥哥,你来了。”
韦江远点点头。
陈苗笑着迎了过来,仰着头端详了他一会儿,打趣道:“江远哥哥,你都瘦了,想我爸想的吧。”
陈煜生听不下去这样的玩笑,拍了拍女儿的头,说:“去,回屋睡觉去。”
陈苗跟他做了个鬼脸,“江远哥哥,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套房有个客厅,摆着一条沙发,陈煜生让韦江远把包放下,说:“一会儿,你去卧室睡,我睡沙发。”
韦江远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拒绝道:“我睡客厅吧。”
“没事儿。”陈煜生叫客房服务送了一套被子,又对他说:“去洗个澡吧。”说罢,就坐在沙发上拿遥控器换了台,不打算理人了。
“好。”韦江远应了声。
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这声音持续的时间无比的长,等韦江远再出来时,人已经是清清爽爽了,只是眼眶有些发红。
他把人带到卧室,对他说:“你别多想了,就顺其自然吧,早点休息,我去洗个澡。”
他刚想带门走人,却被韦江远从身后抱住了。
这种拥抱的姿势,对于他们来说显得过于遥远了。
陈煜生当年因为对于龚月朝的感情,曾多次拒绝韦江远,可这人锲而不舍的,摆出不管怎样也都要占据他全部的架势,关心他,体谅他,死缠烂打的最终打动了他。陈煜生决定放下内心的纠结,全心全意的与韦江远在一起。
如今,他又要被攻破心防了吗?
“江远,你别这样。”陈煜生挣扎着。
不行,韦江远固然可怜,可是这段感情真的就如他担心的那样,看不见未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不能再一次沉沦了。
可对方却并不理他,拥抱越发的紧了,甚至还细细亲吻着他的脖颈耳后那些极其敏感的地方,最后在他放弃挣扎的时候,凑到他的耳边说:“煜生,你就当让我做个梦吧,除了你,我已经没什么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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