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我们当初确实是假结婚。”宋峥离去之后, 程衍眼中的笑意已淡去，他老实交代。

程老爷子并不回话，嘴唇抿紧, 面上怒意初显。

热水已沸腾升起云雾, 程衍走上前去弯腰将水倒入壶中将茶壶烫热, 边缓缓开口解释：“小峥他…他那个时候并不喜欢我, 是我逼着他和我结婚，又一起骗了您。”

程老爷子这才抬眸看了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子，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温和：“我早就知道你们当初结婚有问题，你瞒着, 我也不问，你倒好, 在我们面前演, 在他面前也演。”

在家人面前演出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的模样，在宋峥面前，却只如陌路人。

“爷爷, 对不起。”程衍也不逃避问题，认错态度诚恳，“我那个时候害怕他会被人抢走，又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名义保护他，只想着把他圈到自己身边, 余下的事慢慢来。”

“所以你就骗人跟你结婚了？”

“是。”

虽说当初的交易是互惠互利，但这一切确实都是在程衍的操作下进行，跟他结婚, 先把人以一纸婚约圈在身边。

他也有不敢让宋峥发现的私心，有他不愿被发现的阴暗面。

他一步步的渗进宋峥的生活中，以婚姻关系将对方与自己绑在一起。这样，至少短期之内宋峥不会再次消失不见，在爱情上的选择上，程衍的位置也会比他人排得更前。

程老爷子早已知道当年结婚两人并非真情实意，却想不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子会有手段让人跟他结婚。

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有才有貌的孙子四年后才跟人修成正果。

真是

“你怎么这么迟钝呢！”程老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颤颤巍巍的指着程衍，一声长叹，“你早跟爷爷说，你俩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

听见爷爷的言论，程衍总算松了一口气，却只是笑笑不语。

在宋峥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前，程衍都不会开口承认自己的心事，他会在他们于同一个位置时，才把选择权交给宋峥。

如今这样便很好，他们说开了，小朋友选择他也不是因为曾经的帮助亦或是那一片情深，仅仅是因为喜欢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之前怎么样我都不管了，你们两人以后好好过就行了。”程老爷子长叹一声，喝下孙子递来的茶便当作是翻篇了。

“我会和他一起好好孝敬您。”

程老爷子“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身后的草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程老爷子余光瞥见一团小小的黑影，眼中有精光闪过，他忽然握紧手中的紫檀手杖。

而另一边，宋峥被赶到厨房中帮王嫂的忙，一颗心却早已飘到院中程衍的身上，明知宅子离花园还有一段距离，却忍不住频频扭头去听那边的动静，就怕自家亲老公会挨打。

爷爷手里那根紫檀手杖看着就很疼。

王嫂瞧见他这模样，心里也是了然。又想到之前的新闻，虽说她只是家里的帮佣，却在老宅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算是半个家人了。她便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小峥啊，你和阿衍现在”

余下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我们好着呢。”宋峥回过神，对王嫂笑笑，“从前是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嫂欣慰的连声说道，“都结婚了，以后两个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就好，老爷子也能欣慰些。”

宋峥点头。

从前是他这个榆木脑袋没发现，才叫他们错过了这些年，但凡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也不至于会签下那份离婚协议书。

说起这事，武夏杂志那边的人倒是坏心做了好事。

想起这事，宋峥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尚未细思，就被王嫂的询问打断：“我切点水果你给他们爷孙送过去？”

“好，谢谢王嫂。”

王嫂看出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了，便替他寻了个借口。

“你放心，老爷子不会打阿衍。”王嫂将橙子切瓣，一边安慰，“你们最开始结婚的时候老爷子就察觉到异样了，哪有夫妻像你们这样，什么事都谢来谢去。老爷子哪里会没发现，只是没想到阿衍胆子大到把人骗回家罢了。好啦，拿去吧。”

王嫂说到“骗回家时”，还抬头笑望了宋峥一眼，眼里的意味深长叫他耳畔忍不住变烫。宋峥在外人面前没皮没脸惯了，但与程衍有关的事，他的脸皮就薄得很。

当真是爱情叫人转性。

而谁能想到一向成熟稳重，无需人操心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宋峥接过果盘往院子里走，忽然又回头说：“没办法，被骗回家我也只能认了，被他骗回家我乐意。”

“当着阿衍的面说去。”

宋峥也不回话，当着程衍的面说这话，可不得乐死他了，宋峥才不说。

他招呼了咖啡一声，一大一小往花园里蹦跶去，小崽子一进花园就兴奋得不行，宋峥有意打听，不断的斥责它慢些，小崽子却在草坪上打滚。

“早知把你扔在家里，要你有何用？”连卖萌讨好爷爷都不行。

咖啡在草丛上打了一个滚，指望它是没用了，宋峥蹑手蹑脚的往前走，悄悄地探出个头打听前线战况，却看见程老爷子忽然扬起手中的紫檀手杖。

宋峥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就怕程衍会挨打，他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扑到程衍身上，用自己的后背迎向程老爷子：“爷爷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要是真气的话就打我吧，我皮厚不怕，程老师这细皮嫩肉的经不起打啊。”

程衍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扑了个满怀，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却在听到那句“细皮嫩肉”时眉心一跳，脸色逐渐转阴。

小朋友还以为他是受了斥责才会这样，冲他眨了眨眼，继续哭诉：“爷爷您要打就打我吧，轻点就行，我皮厚但是怕疼。”

宋峥手里还端着果盘，还没来得及放下，模样滑稽得很。

预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转身看见程老爷子心满意足的收起子腾手杖，“老头子我伸个懒腰。”

伸懒腰需要把手杖往人身上招呼。

抬头看见程衍也是一脸笑意，宋峥才发现自己被人耍了，气噗噗的给了他一手肘。

“亏我还以为爷爷要打你，奋不顾身的冲出来保护你。”

程老爷子冷哼一声：“你们情深义重，老头子我就是那个恶人。许你们骗我，不许我骗回你？”

“可以可以，爷爷您高兴就好，吃水果。”宋峥总算松了一口气，把水果往程老爷子面对放，“您要是还不畅快，就打他，这次我帮您数。”

刚才还想替他挡的人，现在就毫不犹豫的把他推了出来。

程衍不动声色的捏了捏他的腰，幽幽的开口：“没良心。”

被说没良心的人拍了下程衍要拿水果的手，“那我就没良心到底，爷爷吃。”

宋峥可会卖乖，把程老爷子哄得笑眯了眼。

聊了一会，宋峥的困意慢慢涌了上来。昨晚闹到了凌晨，早上被惊醒之后又紧绷着一根筋，这下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便开始觉得困了。

程老爷子便将他们放回去补觉。

“刚才怎么就冲了出来，也不怕真打到你了。”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程衍说。

当时宋峥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几乎是本能的冲了出去，这会被拿出来说，便嘴硬道：“我觉得爷爷打我应该不会太用力，他那么喜欢我。”

“下次不许了，打到你我更痛。”

宋峥自动就将这句话延伸为“打在你身痛在我心”这类话语，想着想着就把自己想得脸红，他忙打断：“好了好了别撩了，我消受不住。爷爷刚才没真打你吧？”

程衍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要不要验验？”

宋峥顿了一会，望着程衍哀叹：“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流氓的一面呢？”

“只对你。”程衍如今应对这样的话题也是得心应手。

“不跟你闹了。”

宋峥打了个哈欠，瘫到床上眼睛都快眯上了，从腰间探上的手吓得他一个激灵：“不行不行，我消受不住了，你是寿星也不能这样压榨人……”

他腰和身体的某处都还是酸痛难耐的。

那双手只是在他腰上揉了揉，并未有什么出格的动作，手的主人轻笑：“想什么呢，不闹你，睡吧。”

腰间的酸痛因舒适的按摩渐渐散去，宋峥的意识也在这样舒服的按摩下逐渐消失，朦胧间似乎听到了程衍接电话的声音，他没有听清就已沉沉睡去。

估计是哪位朋友打来的祝福电话。

被叫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在家倒还好，在爷爷家一个午觉就睡了这么久，宋峥生怕给长辈留下坏印象，嗔怪：“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

“见过，不认账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过一回，他似乎抓住程衍的手当做枕头，又睡了过去。

“你可以再叫一次的嘛。”

“看你睡得这么香，不忍心。”程衍揉了下他的脑袋，“好啦，爷爷不会在意这些，去洗个脸准备吃饭。”

洗了脸抓了两把头发后，宋峥才下楼，王嫂见他满脸困倦，心疼的说：“小峥的工作真辛苦。”

宋峥一个没扶稳，差点从楼梯上滑了下去。

程衍吓得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低声训斥：“走路也不让人省心。”

宋峥闻言没什么气势的瞪了他一眼，悄悄地踩了一下他的脚：“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偷笑了。”

在王嫂说那句话的时候，程衍确实忍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可这会他却不承认了：“没有。”

晚餐也依旧是他们三个一起吃，满桌都是程衍喜欢的口味，宋峥本想帮忙做，以示心意，却一觉睡到了傍晚。

刚和程衍结婚的时候，他以为有钱人的生日都会大半，宴请各界人士，礼品也是源源不断的收。却没想到程衍的生日跟寻常人家一样，就是和家里人吃吃饭就算过了。

程家人都是这样低调，包括程爷爷，最多是收收友人的贺礼，收个祝福，并没有大肆铺张的准备寿宴。

老爷子觉得累得很，程衍觉得生日和家人过就够了。

若说有什么需要大半的场合的话，那就是每年云间的年会了，听说很热闹，礼品也很丰富。在看到电视报道的时候，宋峥还在遗憾自己这个正牌“夫人”没能亲到现场感受，试试运气。

不过今年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婚姻已经公开，程衍势必要带着宋峥到众人面前亮亮相。

果然，吃饭的时候程老爷子就提到了这事。

程衍给他们三人倒上红酒说：“看他的意思。”

“去去去，我想抽奖。”被突然点名的宋峥眼里发光。

“小财迷。”程衍笑着把红酒递给他。

程老爷子的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却也不适合饮酒，他的酒杯里只是象征性的倒了一点，而宋峥的酒杯里也只有一点点。

他不服气：“为什么我也只有一点？”

程衍瞥了他一眼：“上次是哪个小醉鬼说再也不喝酒的？”

宋峥的脑袋中浮现出那些丢脸的画面，他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你生日你最大，我忍。”

“程老师，生日快乐，祝你心想事成。”

“谢谢。”

“那爷爷就祝你今后，万事顺意。”

“谢谢爷爷。”

程衍含笑碰杯，家人、爱人俱在，他早已收到最好的礼物。

唯愿年年岁岁皆如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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