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和

“我没有……”宋峥眉目低垂, 将其中的心虚压抑在微微颤抖的声线中，“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气氛骤然变得艰涩沉闷，空气宛若凝固的坚冰一般刺得他周身发寒, 他还以亲昵的动作坐在程衍身上, 可这一刻却未能感到任何暖意。心里涌起莫可名状的酸涩之意, 宋峥终于泄气的从他身上下去。

蜷缩在沙发脚下的咖啡也敏感的察觉到了主人之间的不对劲, 小声嘤呜着跳上了沙发，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宋峥，安静乖巧的躺在他怀里。

小崽子像来给他解围，宋峥却没有心思和它玩闹, 只安抚的摸了摸它的脑袋。

他从程衍身上下来的动作在程衍看来却是一种默认，拧紧的眉心蹙得更深, 开口的声音也是低沉沙哑, 除了怒意、无奈，还有其他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

“我没有干涉你拍戏的权力，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 你想要去拼去闯去证明你自己，我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可是宝贝，我希望与此同时你能顾及你的身体。”

“我知道。”

程衍还是第一次在某种场合外叫他宝贝，可脑中满是愧疚的宋峥却没注意到这点, 只闷闷的回话。

程衍顿了顿，终是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找不到机会告诉我，你是害怕告诉我后会遭到我的反对。干脆等到合同签订再和我说, 又或者等拍摄前再说，你觉得那个时候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

听到一半，宋峥就已惊讶的抬头望他，又悻悻地垂下脑袋，程衍的话像是把他最后一层遮羞布拉下。

他的所有小心思，在这个男人面前显露无遗。

他的确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再去告诉程衍，程衍最多把他训斥一顿，反正事情总归订了下来。

“我错了”

“你就是拿准了我不会做什么事。”

程衍望着小朋友耸拉着脑袋的可怜模样，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宠他了，才会一次次的任由他撒谎欺瞒。

可若程衍现在想做什么干涉这次拍摄，凭他和季一南的关系，凭他这些年在圈中积攒的人脉，想做点什么也非难事。

可他不会，宋峥吃准了他这点。

“你刚回来，去洗个澡好好休息吧。”许久之后，程衍才起身将客厅留给宋峥。

“程衍……”宋峥忙伸手去拉程衍，却只触碰到空气。

他脚步一滞，却还是头也不回的往书房去了。

程衍即使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涵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对宋峥说话时还是以温和的语气。他只是离开，给彼此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

而宋峥独自在客厅里却是真的慌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程老师，就是那次坠马隐瞒也不像现在这样的气氛，一点婉转的余地都不给他。

宋峥低头在沙发呆了许久，才放下怀里的小崽子去洗澡，直到温热的水流往身上流淌的时候，他才回过神。

如若现在立场换过来，程衍需要连续工作好几个月甚至半年不着家，工作内容又辛苦还有危险。他若敢不经商量就接下，宋峥一定会和他闹，把人赶去睡书房都是轻的。

再者，刚到手的恋人瞒着他就要分别，很可能半年不见面，谁不气呢。

换做宋峥，屋不准会连夜带着咖啡孤儿寡父的离家出走。

宋峥深知自己做得不对，他却也不想放过那么好的机会。现在《江山》上映，他的热度会一涨再涨，他需要一部有质量的片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与楼导合作的民国戏是，与陈导的再次合作也是。

他不可能放过。

只是刻意隐瞒这件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随手拿了条毛巾擦头发，却见浴室门口还蹲着一只小崽子，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宋峥的心情因此软和了几分。

“咖啡啊，你爹生气了，我要怎么哄他？”

头发上的水珠滴到咖啡头上，小崽子不禁用脑袋把水珠甩走。

如果程衍在这的话，定会责备的轻斥他，然后把他拉过去吹头发，宋峥只需要瘫着享受就好了，偶尔在闹一闹他。

回想起生活中的这些点滴，宋峥心里的愧疚更深，他脱力的躺在床上，被窝中仿佛还有程衍清冷的气息，明明人就在隔壁，还在守着冷被窝。

宋峥心里郁郁，却不敢言，翻身的时候忽然一个没注意，手都甩到了床头柜上，痛得他直吸气。

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什么都在和他作对，宋峥恨恨地了踢一脚床头柜，却很轻力，重的话疼得还是他自己。

给人呼气的时候余光瞥过抽屉，里面堆满了程衍写给他的情书，又瞥了眼大胆占据她爹位置的咖啡，宋峥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捞起在枕头上舒服躺着的咖啡。

“女儿！你爹能不能和好就看你了！”

而另一边，说是来书房里加班处理工作，实则打开了电脑却无心工作，程衍揉了揉眉心，心里说不上的烦闷。

他有无奈，也生气，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无力。

小朋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到底是没有将他考虑在其中。异地近半年的时候，行程排满，如果宋峥真的有将他们的关系、这个家考虑在其中，也不会立马就应了下来，又因为心虚隐瞒至今。

他不会干涉小朋友的请求，却也不会支持他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屏幕亮了又暗，程衍最终还是将手机收了起来。

程衍刚才先离去，给两人留下独自思考的时间，就是希望彼此都能先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他也怕自己会对小朋友说出气话。

哪里是小朋友，分明是小祖宗。

程衍揉了揉眉心，从柜中拿出烟盒打火机，却看见烟盒里装的是薄荷糖，他愣了一会，转而将薄荷糖含进嘴里。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开始戒烟，手边的烟也被小朋友悄悄换成各类糖果。

等嚼完这颗糖果，他的情绪消散得差不多，便准备回房间去。

吵架分居不是什么好行为，况且人好不容易才回来了，他也不舍得让人独守空房。

门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爪子挠门尖锐难听的声音。

应该是咖啡。

程衍把门一打开，就见一团浅棕色毛茸茸的玩意朝自己扑过来，他蹲下身体挠了下它的下巴问：“怎么不去陪他，你不是一直盼着他回来？”

咖啡憨憨的笑，把头亲昵的放在程衍的手上，汪了一声。

程衍这才看到小家伙尾巴上绑着一根细绳，像手机挂绳一样的玩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眼底的寒意逐渐散去，他解下细绳拉了过来，绳子末端连着一张卡片，上面以粗糙的画工画着一个哭泣的小火柴人，写着：

[程老师，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嘛。]

又是哪里学来的套路，程衍差点被上面鬼斧神工一样的画作气笑。

解开绳子之后，咖啡又“噌”的一下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咬着一张卡片回来，这次上面的火柴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不该欺瞒你，你要不要给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朋友一个解释的机会？s:你倒是把绳子还我啊，等会咖啡的口水都把上面的字融化了，我不是白写了。]

程衍把卡片收了起来，绳子还了回去：“过去吧。”

小信使咖啡得令，屁颠屁颠的迈着它的小短腿往房间里跑，没过一会又带来一张卡片，这次上面出现了两个火柴人。

坐在凳子上的火柴人神情冷漠，两撇眉毛中透露出的怒意叫底下乖巧懂事正襟危坐的火柴人瑟瑟发抖，配文：

[程老师，冷暴力是不对的，我难道不是你最疼爱的小朋友了吗？书房睡得也不舒服，我试过，地板很硬。]

他没说话，小祖宗反倒先控诉起他了。

程衍好笑的将卡片收了起来，把咖啡放了回去，他想看看小朋友还有什么奇妙的想法在等着他。

咖啡来回跑了好几趟，大半夜的运动量还这么大，它吐着舌头瘫在宋峥脚下撒娇不想动，却被宋峥手里晃着的零食打动，小小的身躯承受着不该它来承受的重量。

后面的卡片越画越不像话，第四次是一个负荆请罪的火柴人，而代表程衍的火柴人依旧是那副眉目严厉的样子，依旧是那副姿势坐在凳子上。

[程老师，在和你争吵过后的这两个小时内，我已经深刻的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没将保证放在心上是我的错，刻意隐瞒也是我的错，可你并非一点错都没有（写不下了，画累了，我等会唱首忏悔录给你听吧]

卡片上还有空位，宋峥却刻意停在了这里，个中意思一目了然。

程衍心里的怒意被压了下去，看着上面生动形象的火柴人，他不禁轻笑出声，拍了拍咖啡的脑袋:“回去吧。”

宋峥扭头往房门探了探头，却还是没有动静，程衍应该看到了呀，怎么还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估计这次是真把人气到了，宋峥叹了口气，心乱如麻，他无奈的提起笔继续画。

自小学美术课之后，宋峥已鲜少提起笔画画，现在能画出个火柴人不是件易事，能画得这么形象更是不容易。

看来他挺有艺术天赋的，宋峥看着生动形象的小火柴人骄傲的想着，全然忘了自己小学美术老师差点被气死的事情。

“除了签名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写过字，为了你我也是豁出去了”宋峥低声嘟哝着，又瞧见脚下窜来一团毛茸茸暖乎乎之物，他头也不看得说，“崽乖，你再等等，等我把这等检讨书写完。”

全心投入到自己这封检讨书中的宋峥也没有注意到，与咖啡一起进来的还有谁。

“想我当年一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学生时期都没有写过检讨书，这把年纪了才来写”宋峥低声吐槽，一边回忆别人的检讨书是怎么写的。

“程老师，我在”卡片被撕成两半扔进纸篓里。

宋峥想按格式写下“尊敬的程老师”，又觉太过正式，不够诚实，半天下不了爱。他挠了挠还带水珠的头发，最后求助网上乐于助人的小伙伴，一笔一划写下：

[程老师，我怀揣着愧疚与懊悔为你写下这份检讨书，以向你表达我错误行为的深刻认知，我再也不会犯下撒谎隐瞒不顾自己身体惹你生气这种罪大恶极的错误，如果下次再犯]

一道笑意难掩的嗓音在宋峥身后幽幽响起。

“下次再犯你就怎样？”

“想不到了，要不你就把我手机里的相声删掉冰箱里的可乐扔掉吧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宋峥还沉浸在检讨书中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会，像被踩着尾巴的小猫一样窜了起来，一下撞到了程衍的下巴上。

完惹，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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